“陛下,据臣所知,李孝恭近日一直在猛攻房陵城,但始终没能取得存进。房陵郡守吕子臧手头有臣此前秘密送去了数万枚惊雷火器,用以守城再是犀利不过,李孝恭要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填进去三五万条人命的话,几乎不可能耗竭城内守城物资——更关键的是,臣可以保证李孝恭不知道吕子臧手头的底限,也就不可能放胆去搏。
不过为今之计,倒是害怕李孝恭事到临头狗急跳墙,见事不可为就放弃辎重、船队、陆路绕过房陵郡,直扑武关。那样陛下此前交代的尽可能拖住李孝恭,将李孝恭部全歼于房陵的方略可就没法事实了。”
长孙无忌在一旁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此前都没想到萧铣的心居然这样大,在荆北割下来一块肉还不算,居然还打算全歼李孝恭和李靖?李孝恭手下的这支人马,可是相当于如今李唐势力全国兵力的四分之一了。若是真被全歼的话,不但会对李唐的综合实力产生巨大打击,还会导致李渊的两个儿子手下实力更加不平衡起来——原本李元吉是跟着大哥李建成混的,李孝恭是跟着堂弟李世民混的,若不是李世民对付的薛仁果提前不争气,导致李孝恭部被剥离出来分兵去汉中圈地的话,原本李世民肯定还不太愿意放手。现在药师梁军成功歼灭李孝恭,那李世民的嫡系兵力就至少比大哥李建成少一半了。
长孙无忌虽然本时空并没有送妹给李世民,而是年纪轻轻就拖家带口归顺了大梁。但是高士廉在大兴的时候和李家还是有点儿虚与委蛇的交情的,长孙无忌自问对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也还算有些了解,所以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促成,对于大梁的好处远胜于军事层面上的账面数据。
想到此,他不由得更加聚精会神起来。
岑文本揣摩了一下武士彟说的可能性,当下铁口直断:“李孝恭没那么容易逃脱的,李元吉还没有分兵离开河东、南下出潼关、过新丰。李孝恭此刻就算陆路弃粮弃船突围,也不过是一支孤军。肯定会更加容易动摇军心,到时候寸功未立,还丢了存粮,无论是朱粲还是王世充,只要疲敌不战,拖住李孝恭行军的速度,等李孝恭部将随身行粮吃完,那就是全军崩溃的结局。所以李孝恭就算要突围,起码也要等到李元吉从河东抽身,过了新丰渡才可能。”
武士彟此前没和岑文本打过交道。见其年轻,自然有些不信。“王世充?按照陛下与诸位军师的分析,王世充此前不是一直指望着我大梁与唐军死战结仇么?怎么可能……要是那样的话。王世充的地盘原本距离南阳最近,只要从东都南面中牟县一带越过终南山与嵩山之间的隘口,就可以直捣南阳了,他也不至于放弃南阳这块地方,用以引诱我梁唐争胜。”
“李渊要出关,迟早是要和王世充争东都的,王世充不可能不知道,王世充只是不愿意在自身实力大损的前提下与我军或者唐军死战。但是如果有机会自身不付出什么代价,就重创我军或唐军一部的话。王世充还是会去做的,身处东都四战之地,他不会不明白强敌削弱一个是一个的道理。”
众人都没有多说,转向萧铣察言观色,这当口下面的人说的再多也没用,全看圣意裁决了。
“朕也觉得岑爱卿所言不错,李孝恭应该还不会冒这个险,他现在虽然进退不得,可是毕竟随船手中有粮。要是就地扎营,从汉中水运带来的粮食吃几个月都吃不完,反而可以与我军相持久战,要是放弃了存粮轻装奔走。那他就和萨水之战中的宇文述那般,命悬人手了。不过诸位爱卿恰才所言,倒是在一件事情上提醒了朕——南阳朱粲究竟会倒向我大梁还是伪唐。着实重要,虽然朱粲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刁钻之辈。不会轻易下注,却也要防着他摆出让人以为他要下注的错觉——要是朱粲明明没想下注支持李唐。但是却让李孝恭误以为他会投向李唐的话,那么李孝恭的胆子就会大很多,瞻前顾后的想法也会消失,到时候李孝恭的行为就更不可控了。”
“陛下,要不让武先生安排一些路子,让臣去朱粲那里出使,晓以大义……臣蒙陛下提携,至今不过立些许赞划的微末功劳,深感惭愧,愿凭三寸不烂之舌……”
“不行,朱粲此人凶顽非常,不可以冒这个险。”萧铣没等岑文本说完,就一口否决了,上辈子看《隋唐演义》时,书上写的朱粲疯狂吃人肉、而且连劝降使者都活剐了煮熟了吃肉的桥段,可是让萧铣印象深刻。此刻他想都没想就拒绝,倒也不是出于一个腹黑政治家的冷静思考,而完全是他尚未泯灭的、大脑中最后一块不以政治家思维思考的空白区域的本能反应。
还是不够心狠手辣啊,这样的人怎么得天下?要是自己现在处在李渊的位置,会拒绝和朱粲接触么……肯定不会,李渊怎么会管朱粲吃不吃人呢,只要朱粲对他有利用价值就好了。
“陛下,凶顽与否,并不影响朝廷利用朱粲……若说此前的接触因为朝廷大军还未接近,朱粲可以虚与委蛇推搪过去,如今大军都已经到了江陵了,北上襄阳近在须臾,外有大军威慑的情况下,接触朱粲正当其时啊!”
“朕听说朱粲此人人性泯灭,好食人肉,先生此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岑文本也是歹毒到无耻的性子,居然听萧铣这般破天荒地说出这种言语,居然楞了一下,反应不过来,随后颇觉得不可思议的感动。
“微臣何德何能……自当效死以报陛下,陛下且放心,微臣自有分寸,想来朱粲匹夫还威胁不到臣。而且臣估计,若是臣不去的话,如今李孝恭危急,唐廷自然也会派出使者试图让朱粲降服,臣自然会随机应变,左右逢源。”
冷静下来的萧铣,倒也是看淡了不少,毕竟演义里头朱粲吃了唐朝使者又如何?貌似也是那唐朝使者自己嘴上没把门儿的,触怒了朱粲,而岑文本这种肚子里肠子要拐九十九道弯儿的人,能有什么危险?当下他也就释然了。
“既如此,此事路途上的一切,还要武先生多多安排,兵器珍玩财货这些,也要妥善准备,朱粲手下贪鄙之人不少,总归要让岑爱卿好生发挥才是。”
“是!臣定然与岑大人配合默契,绝不会拖了后腿。”武士彟不喜不怒,一点也看不出给比他地位低很多的同僚打下手有什么不快,不愧是豪商中的翘楚,几千万贯身家养出来的气度。
武士彟和岑文本略微准备了一番,也就出发了。梁军主力在江陵休整了三天,也就重新踏上了北上之路——之所以要重新休整三天,是为了等待绕路的水路军和粮船队赶上进度,倒不是说士卒出川之后行军幸苦非要休息不可。因为作战部队到达了江陵之后,可以直接在汉南平原上陆路行军北上襄阳,但是粮船若是全部改为陆运的话,装卸太麻烦,一时间也弄不到那么多车辆,所以除了短期随军的军粮之外,其余的是在江陵港继续沿着长江东下,到武昌郡,然后在汉水与长江的汇流之处转入汉水,再去襄樊,如此,水路要绕一趟武昌郡,自然会慢几天路程,要先出发才好。
萧铣的军队还没兵临城下,使节已经到位了。
而且岑文本所猜一点不错,唐廷自从接到李孝恭兵顿房陵坚城之下、半月不得突破的飞马急报后,也是展开了应急的外交攻势,从长安派出了一路偏师,护送着一伙带了巨额财宝赏赐的使节,使者名叫段悫的,试图到南阳郡再次招降朱粲,好确保李孝恭突围之后的后路与补给,也好夹击房陵郡的吕子臧。
与岑文本不同的是,段悫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是大模大样来南阳郡的。一路上就是打出使者的旗号,外加金弹外交给一路上路过的地头蛇小贼头撒钱,换来的平安到达南阳郡。可是如此一来,段悫的到来也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包括他的竞争对手。
岑文本很幸运,因为他是跟着武士彟那支干惯了“吕子明白衣渡江”手段的商船队来的,所以段悫在明,他在暗。花了一些金银,打听出了段悫的喜好、弱点,以及朱粲的脾性之后,岑文本马上决定改变计划,后发制人。
“段悫嗜酒,滥饮无度,酒后狂放无忌,且身为士人,藐视武人毫无忌惮。朱粲好颜面,喜纹饰……啧啧,都是可以利用之处呐。”岑文本并没有住驿站,而是在南阳郡寻了原本内外侯官的秘密落脚点住宿,想通了一些情报关节之后,他便招来几个人,让他们多携金银珠玉,隐瞒自身身份,然后先去寻接待段悫的驿站外围人员下手,只要如何如何。
武士彟培训出来的手下何等精干,马上就心领神会,般的妥妥帖帖。岑文本便置身事外,等着段悫和朱粲先撕逼起来。
第十五章阴人阴招
张狗蛋是南阳驿的驿丞,原本是朱粲手下一个大头兵出身而已。此刻,送了唐廷使者段悫再次去觐见主公的时候,他依然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些不真实。
他收了一伙神秘客商足足几十条银铤,但是对方却没让他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让他找机会潜移默化地在段悫面前怂恿和传递一些误导的信息,让段悫以为朱粲是个嗜酒如命之人,要想谈拢正事儿,就必须拿出诚意来,在酒桌上把人灌醉了,然后卖弄豪气谈谈交情,才能成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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