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之后,杨广被独孤皇后推到了“夫妻恩爱道德楷模”的架子上,做诸位弟弟的榜样;如此一来,下不来台的杨广怎敢不好生维持自己在母后心中的印象呢?于是这六年来,休说杨广根本不找新的侧妃侍妾,一心一意只和萧妃恩爱;连原本王府上那些姿色佳美的侍女都大量遣散发卖,只留下老丑的。偶尔母后来王府视察,一看二儿子果然只爱原配一个,登时大喜不已。
远的不扯,既然晋王府上的侍女都丑,而此刻服侍萧妃服药的豆蔻萝莉却是姿容不凡,冰肌雪骨,那么她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了。
“母妃,再喝一口吧。大师医嘱,可是说要等到肌肤黄色褪尽,才能酌减这味方剂的分量呢。”
听了这句称呼,谁都知道这个萝莉便是杨广与萧妃的独女,南阳郡主杨洁颖了。听了爱女娇声关切中透露出来的孺慕之情,原本觉得药味太冲,想酌情少喝一些的萧妃也是不忍拒绝,拖延了半晌,算是把药喝尽了。
“这药气味好生犯冲,喝了之后,这屋内可是一刻也待不得了。”
“孩儿这便让人换一味熏香。”
“且打住了。刚去了药,又换上香,整个人都昏沉沉的。颖儿,还是扶母妃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母妃身子可不打紧了么?”
“哪里这般弱了,便是肝胆未愈时,也是走得的,何况如今。”
杨洁颖也不多言,只是扶着母妃步出后院,去花园中散了会儿心。夜色渐浓,花园里凉了下来,杨洁颖便催促萧妃好生回去歇着。
“不急,自从病势渐重时起,可是好久不曾亲去佛堂诵经拜忏了,如今心里好受些,身子也利索,正该补上。颖儿,你陪着母妃一起去走走。”说完,萧妃回头对跟着服侍的侍女们说道,“你们便到外头守着,不必跟着了。”
一众侍女对于萧妃的言语自然是无有不从,不过刚刚答应,其中便有一人出言提醒道:“是,娘娘……哎呀,可还是让奴婢先去看看,莫要佛堂内留着生人。”
“生人?王府之内,何来的生人?”
“娘娘有所不知,是随着智顗大师来的那两个俗家弟子。大师和一众临海来的僧人,都被大王安排到了栖灵寺,这两个俗家弟子,却是不曾住去寺院,被大王留在了府上——听说他们颇通医术,大王才留在府上斟酌药方的。
他们虽然不曾出家,却是智顗大师的弟子,故大王也允许他们动用府里佛堂。那个年纪小的,这几日也差不多隔一日便会去一次,被奴婢们在路上见着两三次了。娘娘若是自去,被外人看了岂非不美。”
“倒是那个年纪小的么?”萧妃问了一句,暗忖那个大师身边的少年人,按说自己也是见过的,看着恭谨得很,而且因为对方太谨慎小心了,大师给自己诊病那一日,他一直垂着头,连面容都没看清,当日估摸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想来智顗大师身边带出来的人,怎会有品行不良之人?如此小的年纪,也是不妨的。更何况,在佛祖面前,妍媸白骨,男女美丑都没有分别,虔心进佛堂的人,还能有歹心么?”
萧妃心中暗忖至此,更是不以为意了。当下命令道:“如此,却是不打紧的,我自理会得,你们自去便是。”
“奴婢遵命。”随着一阵嘈杂的答应,几个婢女纷纷退下不提。萧妃自个儿拉着女儿,转去佛堂。
……
萧妃行近佛堂,隔着窗纱,影影绰绰见到佛前灯火人影晃动,一个稚嫩的少年人声音在那里祷告,声音压得很低,不过在夜间寂静的时候,只要靠近了依然可以隐约听见。萧妃心中好奇,走到窗前后便驻足不前,仔细分辨一番。
“一心顶礼十方常住一切三宝……愿此香华云,遍满十方界。如上法,作是说已。当召请一心奉请本师释迦牟尼佛、一心奉请东方阿閦佛、一心奉请南方宝相佛、一心奉请西方无量寿佛……一切皆是大菩萨,亦请此处地分鬼神……”
这些颂词,若是换做外人,定然是不知道在说啥的,因为这正是后世天台宗沿用一千余年的《金光明忏》,是智顗亲自编纂的。不过,以萧妃的见识,却是一听就知道了——智顗大师从开皇12年起,与杨广书信往还达四十余次之多,亲访扬州讲解佛法也有好几次,所以杨广身边但凡好佛之人,都是对智顗大师的经忏法文比较熟悉。
判断出对方念的是金光明忏之后,萧妃心中就更断定里面那个少年就是智顗的弟子,戒心更加放松,因为除此之外,如今世上没几个人可以背下这段忏词。
“深更半夜,居然有人在王府佛堂中暗祷金光明忏,究竟是有何夙愿要偿还?小小年纪,倒也蹊跷。”
萧妃隔窗暗忖之间,却不知佛堂中那个瘦削的少年身影,其实已经听到外头微有动静,扭头观望了一眼,发现窗纱上透过一个窈窕纤细的影子,于是祝祷的声音居然渐渐高了起来。
按照金光明忏的规程,说完前面这些,后面就该是复述心建此忏之本意,“随智力所陈自在说”——说人话,就是告诉佛祖,你今儿个忏悔究竟想向佛祖祈求些啥。
在女人的八卦之心驱使下,萧妃对于后面即将说出来言语,更是凝神细听。须臾之间,虽然没有听得字字真切,却也是令她心中巨震,瞠目结舌。
“弟子萧铣在下;日前惊悉姑母萧氏,因忧心萧氏一门荣辱,损身祝祷,求恩赐怜,以至抑郁缠绵,肝胆摧伤。弟子诚禀:萧门旁支曾遭横祸,然实非姑母萧氏妨害所致。弟子自幼不省所怙,及长,欲恩养先妣,又蒙见背,身在世间,再无近亲。今闻姑母病重,愿折损阳寿代祷,祈佛祖开释姑母苦厄,弟子愿以身相代……”
当然了,如果佛祖真个有灵的话,知道此刻萧铣口中说着这样一番话,心中又动着一番别的卑鄙幸进念头,肯定是要窜出来灭了萧铣这丫的。只可惜佛祖泥塑木胎,没这个法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铣的谄谀奸计得逞。
“嘎——咔嚓!”
佛堂的大门被猛然推开。
“嘎吱”的“吱——”这个音还没能发出,就被“咔嚓”地木屑崩裂声掩盖了过去。显然是久不上油的门轴没能抗住猛推的力道,生出了一丝裂隙。
萧铣故作惊讶地猝然回头,面色说不出的惊恐。不过如果有人能够在萧铣回头之前几秒钟,穿越瞬移到萧铣面前的位置的话,就可以看到萧铣的五官经过了一阵长久的放松和准备,才做到了在扭头的一瞬间,摆出那副蓄谋已久的“猝不及防”表情。
一个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的绝美妇人出现在萧铣面前十步之处。虽然从亮堂的佛堂内往黑沉沉的室外看,让萧铣的瞳孔因为剧烈收缩而暂时看不清晰,但是饶是那炫目的一瞬间,也已经够了。因为就算他什么都没看清,至少还看清了两团比天上明月还要明晃晃白花花的半圆形,被束在束胸的宫装襦裙之下、半遮半掩。
那是一种久违的经验,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么说吧,就像是穿着凉鞋在街上走路时,遇到一个12分的颜值爆表女神,然后观察者刹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再走几步等到脚底磕在碎石上之后,才蓦然反应过来:原来在看到女神的那一瞬间的时候,自己的凉鞋已经被绊掉了,可是自己却没有感觉到。
那是一种一瞬间让人除了视觉之外,其他五感都暂时消失的奇妙感受,哪怕是开启了第七感的圣斗士都没鸟用。
其实如今的萧妃已经有二十**年纪了,只是美人漂亮到一定的段数之后,看上去自然会让人产生一种年轻的错觉,以至于被当做只有双十出头的样子。萧铣忘却呼吸停了数秒后,才缓过神来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感受到了血腥的味道,这才略微冷静下来,心中反复默念:“绝对不能出丑,绝对不能出丑,这个美人可是我的姑姑!”
好不容易收摄心神,萧铣微微扭头往美人一旁的小萝莉看去。结果一眼不打紧,萧铣只觉得自己的颈椎是不是太久没上油了,略微扭动一番,都有如同恰才门轴被推开时的嘎吱作响之声。
不出两三年,这个萝莉的姿容,绝不在其母之下。
幸好,萧妃开口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寂静,也提醒了萧铣别忘了呼吸。
“你是……你父亲叫什么?你祖父叫什么?你祖父可是萧岩?不——等一下,你可有信物么?”
“不是——这位,王妃殿下,您误会了,小子只是智顗大师收养的孤苦之人。绝不是萧……绝不是什么罪……罪臣……之后……”
这句话说出,言语中说不出的压抑和悲愤,很显然,把萧岩称作罪臣,让萧铣心中极为不甘,有一种不忍辱没先人的挣扎。但是这种语气更加坐实了萧妃心中先入为主的判断。略微静了下来之后,萧妃开始注意萧铣的容貌。
不得不说,萧铣的皮囊还是很对得起数百年世家风流的优质基因传承的,虽然如今套在粗布衣衫底下,依然难以掩饰那种英挺俊拔的容貌和气场。即使男女有别,萧妃也能看出这个少年人和自己的容貌有许多共通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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