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勿忧!”怀德看看四周,“据儿子看来,这只是皇爷目前提前预备下来的后着。现在局势尚不明朗,皇爷还需要平安少爷驻守登州以为后援,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便动手。儿子猜测,这些个事情要触发的话,必须有两个条件,一是北方局面安定下来,皇爷无后顾之忧;二则是天下大乱,平安少爷已经完成了将皇室由京师转移到南京的差使之后……!”
王承恩赞许的点点头,不由老怀大慰,“你这孩子,分析的很是准确,至少现在看来,平安还算是安全的!”
……
夜沉似水,坤宁宫早已经熄灭了灯火,就连旁边的弘德殿也陷入到一片静寂之中。但正房却仍然亮着一盏灯火,透过窗棂,隐隐约约的透出两个身影来。
“殿下,该安歇了!”邢沅叹口气,撤下了圆桌上丝毫没有动筷的饭菜。
朱媺娖托着香腮,靠在窗棂上,眼睛却盯着天空中一轮耀眼的明月,脑海中却怎么也忘不掉离开登州时的情景。
从木语菱成婚之后,直到离开,朱媺娖便再也没有见到过曹无伤。他似乎在有意无意的躲避着朱媺娖。
脖子上的挂着的一条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便是他留给朱媺娖的唯一纪念。
听木语菱说,那是他亲自到海边去从蚌客手中花高价买来的一批珍珠蚌。又亲自动手,从蚌壳中找出珍珠来,选出大小色泽一般无二的来,亲手做成了这串项链。
朱媺娖满心的欢喜,却被木语菱的一句话彻底击个粉碎。
“媺娖,这些话我本不该说。但不说出来,却是白白的给了你希望。你是大明的长公主,须得明了你的归宿绝对不是自己能够做的了主的。将来的姻缘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为你精心挑选,那也绝对是品貌无双的贵介子弟……!”
“父皇和母后对我百般宠爱,说不定会依着我的性子来挑选呢!”朱媺娖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脖颈中的项链,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媺娖!”木语菱的口气不由得变得严厉起来,但看到朱媺娖那喜不自胜的表情,心头却忽然涌起了一股怜爱之情,紧紧的将朱媺娖揽在自己的怀中,“傻丫头,不是我和平安要惊醒你的美梦。但你和他,的确真的走不到一起来!”
“为什么!”朱媺娖从木语菱的怀中挣脱出来,木语菱的话就像一根尖刺,触痛了她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木语菱甚至不敢看朱媺娖的眼睛,她也深知自己这句话一出,将会对朱媺娖造成怎样的伤害,但这句话却是不能不说。
“因为,因为无伤是,是内官!”
“内官!”朱媺娖仿佛瞬间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窖。浑身上下变得冰冷无比。自小在宫中长大,对这个名词,她还是多多少少的知道一点的。
木语菱痛苦的点点头,“你也知道,我和平安还有无伤是在唐王府中相识的,那一年,无伤父母双亡,被卖进王府为奴,当时便已经是……。这么多年来,平安和无伤相依为命,彼此扶持才走到今天。我和平安是真心希望无伤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但世事如此,无伤和我们两个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美梦沉醉下去,越陷越深!”
朱媺娖脸白如纸,仿佛是一下子失去了灵魂一般,更是让木语菱心疼无比,紧紧抓住她冰冷的双手,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
从登州回到京师,朱媺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在崇祯和周皇后面前她还会勉强挤出依稀一些笑容来,但在自己寝宫弘德殿中,她便如同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整天都是神不守舍的。
邢沅摇摇头,将一杯沏好的茶水放到朱媺娖的身边。虽然她还不知道朱媺娖的登州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傻子也看的出来,朱媺娖是为了什么心伤。
邢沅搬过一把古琴,纤纤玉指拨动琴弦,绵柔的音调缓缓奏出,邢沅樱唇微启,“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编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缠绵的诗词伴随着婉转的琴音飘散在偌大的殿阁中,朱媺娖的脸颊上蓦然滑下两行珠泪,慢慢的回转头来,“沅沅,这是你所做的词吗?”
邢沅一收琴弦,站起身走到朱媺娖的身边,将那杯散发着热气的茶水端至朱媺娖的手中。
“殿下可是猜错了,这是朱平安朱大人所做。当日奴婢在中都盘桓数日,便是住在朱大人的府上,有幸见到了几首诗词,便一一摘录下来,谱成曲调……!”
朱媺娖难得露出了笑容,“你心里还是记挂着朱平安,是吗?”
邢沅双手交织在一起,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形容的笑容来。“记挂着便已经足够了,邢沅是何等身份,岂能奢望大人的垂青。更何况,如今大人已经迎娶了木家小姐,两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奴婢又何必暗自神伤呢?唯有将他牢牢的放在心中,祈望他平安多福,便已足够了!”
朱媺娖点点头,眼神又投向窗外孤冷的月光。“明月多情应笑我!这世间总归是要多情的人儿受伤吗?”
“殿下何必执着!”邢沅解劝道:“世事十有七八不能尽如人意,殿下乃是天家贵胄,日后自然会有一段好姻缘相伴左右。”
朱媺娖轻叹一声,长长的睫毛落下来,容颜间浮现出一缕苦涩的笑容,“身在深宫大内,又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能做主的?登州一行,便是此生最大的奢侈,至此之后不在做任何奢望?”
朱媺娖看了看满是关切眼神的邢沅,不禁又笑起来,但心情却是好了许多。“你对朱平安还是一往情深,这我看得出来。木家姐姐心思质朴,虚怀若谷,断不会因为这便看轻了你。赶明得了机会,我去和木家姐姐说,让那朱平安把你纳进府去。如今他也是正二品的总兵官,有两房妻妾又算得了什么,正好开枝散叶。也免得你在我这宫里每日里唱这些靡靡之音,缠绵婔词,唉声叹气的!”
“殿下……!”邢沅顿时羞红了脸。
第八十一章千里求情
七月的凤阳,骄阳似火,知了不厌其烦的吵闹着,坊市的大小街道行人寥寥。五月间,京师、北直隶大疫,中都凤阳却也遭此厄运,加上连年干旱,就连一向富庶的高墙卫也颓败下来,百姓四处离散。路振飞当年一手打造的稍显振作之势的中都城再度陷入到萎靡当中。
到了七月间,疫情总算缓和下来,但中都却已经有近半的百姓逃散到四方。凤阳总督高光斗数次向朝廷请求拨粮赈济,但如今的京师却已经是自身难保,面对着关内关外二十多万大军的耗用,朝廷已然是拨不出来半分银子和一斗粮食供凤阳救灾了。
就在凤阳午门之外的官署聚集区,云霁街鼓楼向东,便是凤阳的镇守太监府,旁边临近允安坊的位置便有一处僻静的宅院,规模不大,但却笼罩在一片成荫的绿树当中,原本是皇陵镇守太监石应诏的别院,如今却悄然的换成了新的主人。
此时,朱聿键便躺在这宅院的后宅中树荫下的一架竹椅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册,旁边的小几上放置着一壶浓茶,相比较与中都城内的萧条,他这里的确可以算是世外桃源了。
上月中旬,朱聿键接到京师的旨意,在被关押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后,朱聿键终于再度获得了自由。虽然现在仍是在中都镇守太监的监管之下,但总要比在高墙内要强的多了。甚至一个月还有两天的时间,朱聿键一家还可以在镇守太监府的人员的陪同下到凤阳城中到处走一走。
每月镇守太监府都会将禄米和银两拨到府中。如今的镇守太监钱德富也是王品的老熟人,在王品的关照下自然不会薄待了朱聿键一家。如今朱聿键每日里呆在这宅院内,还有几名内官和婢女服侍,生活总算是无忧了。曾氏所生的儿子朱琳源如今也已经将要两岁,刚刚学会了走路,每日里在这庭院里不得安生,也为一家人的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儿子朱琳源和曾氏在后院午睡,朱聿键则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躲到了这花园的树荫下,一杯浓茶。一卷书册便足以打发这午后的慵懒时光。
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邹靖却从前院跑了进来,“主子,有客求见!”
朱聿键猛地一激灵,手中的书卷也掉在了地上。邹靖手脚麻利的捡起来。
“是何人?通报镇守太监府了吗?”
“来客说的很清楚。一同递进来的还有镇守太监府以及总督府的手令。说是已经知会过高总督和钱公公了。”
邹靖递上一张拜帖一份礼单。朱聿键接过来一看,上面的落款写的是:“愚弟郑鸿逵拜上。”看看那那份礼单,却包罗万象。什么吃穿住用之物,还有纹银千两。
朱聿键蓦然一愣,绞尽脑汁的想了半晌,这才想起一个身影来。不禁笑了笑,“原来是郑曰渐到访,快请!”
但见到郑鸿逵时,却让朱聿键吃了一惊。
眼前的郑鸿逵较之从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蜷缩在一架软榻之内,是被几名从人给抬进朱聿键的书房中的,脸色虽然黝黑,但却密布着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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