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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一剑封喉)



卢老爷打了个响响的饱嗝,像秧田里的青蛙鸣叫一般,一声而出,众人皆楞。陈叫山唇角微微一弯,眼中尽是不屑,“一跪天地,二跪祖宗,三跪父母,四跪至亲,五跪恩人,六跪亡人,俺,凭啥跪?”

中分头男人和宝子正欲发作,卢家老爷却说话了,“后生,肚里没粮食,嘴上倒利索……行了,愿站站,爱咋咋。”陈叫山脑袋高高抬着,低低哼了一声。

“听这腔口,你是山北人?”卢老爷吸一口凉茶,以袖口抹抹嘴巴。

陈叫山并未张嘴,只以鼻子应了一声。宝子见陈叫山这般傲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一步上去,给陈叫山一顿老拳!卢老爷却将茶壶放下,从椅子上走下,踱着方步,手里“咕噜咕噜”地盘着核桃,走到陈叫山跟前,从头到脚打量着陈叫山。看到陈叫山小腿上的伤口时,手里的核桃,忽地静止了一下,末了,方又接着“咕噜咕噜”地盘玩了起来。

“我且问你,你在山北,听说过我乐州卢家么?听说过我卢家的护院神犬宅虎么?”

陈叫山幼时,常去镇子上给爹打酒,窜到茶铺里听人聊天谝闲传,偶尔听闻过乐州卢家。然而,仅是听过而已,至于卢家有良田百亩,钱庄,货栈,商铺,客店,不计其数!卢家的船帮,扬帆于凌江之上,挥桨于秦楚之间,浩浩荡荡,樯橹万千,将乐州出产的菌菇、姜黄、牛皮、天麻、杜仲、元胡、肉干、鬃刷、棕箱等等物品,远销大江南北,又将凌江下游地区出产的丝绸、瓷器、盐巴、白糖、洋碱、洋火、洋布、玉器、香料等物,转运乐州各处,并行销西南、西北……陈叫山则未知点滴。

至于卢老爷嘴里的什么“护院神犬”,陈叫山之前闻所未闻,现在也觉得不足挂齿,不值一提。

于是,陈叫山胸膛起伏着,一并回答三个字,“没听过!”

中分头男人露出鄙夷神色,牙齿磨来咬去,眉角上杀气毕现,恨不能将陈叫山顷刻间撕成碎片,“穷土孙,眼拙耳浅,晓得个巴掌大的天。告诉你,你们一家老小吃用一年,也不抵我家宅虎一月的饭食钱……今儿不把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就难解我心头之恨!”

卢老爷将核桃转到左手握着,腾出右手,伸进后衣领子,挠着痒痒,一束光柱射进厅堂,他右手上的翠彩扳指,闪耀着奇异流光,晃得陈叫山有些眼晕。卢老爷痒痒挠得惬意,嘴巴一歪一歪,“说吧,上路之前,有啥念想,都说说,我卢家全都遂你。一十八年后,你再做个有种的山北好汉……”

“没啥念想!尽着好吃好喝的,给俺来一顿,吃饱了,喝足了,随你上枪上刀,俺陈叫山要是眼睛眨巴一下,嘴里哼哼一声,就妄称了俺爹给俺起的名儿……”

第四章厨夫

中分头男人乃是卢家大少爷卢恩成。

卢恩成自小诗书读不进,算盘学不精,下地没力气,上船没胆子,架鸟遛狗逗蛐蛐,牌九麻将掷骰子,倒是一样不落,样样猴精。卢府上下,惟他与黑犬相处最为亲密,赶庙会,进赌场,逛窑子,下馆子,黑犬与他形影不离。整个乐州城,男女老幼看见这一人一犬,打老远,便是能避则避,可闪尽闪,生怕卢恩成身上哪个弦不对,瞅谁不顺眼,一声吆喝,黑犬那巨身獠牙,扑咬而来,谁人可敌,哪个敢挡?

卢府中人称黑犬为宅虎,并非信口叫起来的,倒自有一段缘起。

卢家祖上,靠撑船摆渡起家,年复一年,日渐强大,拥有了威震一方的卢家大船帮。古话讲,骑马行船三分险,一将功成万骨枯,靠船干营生,依水做买卖,少不了许多的事故。暗礁,险滩,枯水,急汛,狂风,冰雹,解缆,扬帆,抛锚,搁浅,抑或棒客匪患,军阀战乱,江湖异帮,武林杂派……随便哪一样,稍有处之不慎,便要闹出人命来。卢家船帮的人手,换了一茬又一茬,孤魂野鬼自是多了一个又一个。

三年前,卢家老爷卢福海,常被一个噩梦惊醒,吓得捂紧棉被,仍是冷汗直冒。梦里,那些卢家船帮的亡灵们,一个个地涌进了卢府大院,向卢福海哭诉索魂,卢福海东躲西藏,上窜下跳,可总也避不开那些飘忽的鬼影……奇怪的是,随后日子里,卢福海的夫人卢严氏,也做了类似的梦,紧接着,二太太谢菊芳,三太太蒋素芹,也连着做起了噩梦,梦中之境,大同小异。卢家二小姐卢芸香,听闻此事,并不信邪,可有一回夜里起来小解,忽然听见有院里有异响,谁也不晓得那天晚上,她究竟看见了什么,撞到了什么,但自此之后,二小姐卢芸香便变得神经兮兮,异于常人了。

为此,卢家遍请高人,做法事,撒灵水,贴符条,镇桃木,画钟馗,均是不灵验。后来,自昆仑山云游而来的一位奇人,声称:在乐州城方圆十里范围内,只要能寻到一只通体黑色的狗,将此狗捉来,养于卢府大院,一切邪梦异象,皆可消解,永不再复……

卢福海派人四下查看,但凡养狗之家,一家也不落下。几天之后,在一余姓人家发现了一只全身黑亮,无一根杂毛的狗。卢家人道出原委,付了整整一百大洋,将黑犬卖了回来。

黑犬进了卢家,果真应了奇人之言,邪梦异象,再未出现,二小姐卢芸香,在众人看来,也变得正常了。

卢家所有人,视黑犬为神,小心侍应,精心喂养,并称其为“宅虎”,意即“镇宅之虎”。后来,日子长了,宅虎体大如牛,凶猛异常,大家对其敬畏三分,生怕稍有不慎,被其狠咬一口,至于辟邪镇宅之往事,渐渐便淡漠些许。尤其夫人卢严氏,看到儿子卢恩成不学无术,耀武扬威,与犬伴行,飞扬跋扈,更是恨铁不成钢,愤玉不成器,忧心连连,唏嘘不已……

今儿一大早,卢恩成因头夜里醉酒,贪床未起,半迷半醒间,隐隐听见妹妹卢芸香大呼小叫,宅虎狂吠不止,以为是这疯丫头又在逗宅虎玩呢。后来,宝子赶来报告,卢恩成翻身而起,不问青红皂白,摸出盒子炮,先朝天开了一枪,为自己壮了壮胆子,而后,才火急火燎地赶到外面查看……

现在,宅虎没了,最悲伤者,最恼怒者,最痛恨陈叫山者,卢恩成是也!

听了陈叫山赴死前之遗愿,卢恩成心中虽不悦,恨不能立时将其一枪打死,但老爹都应承了此事,怎好辩驳?拿眼角的余光,恨恨地剜了陈叫山一眼,带着宝子一伙人悻悻离去了。

陈叫山被关进西内院一间码着破损农具的小屋里。卢老爷遂派人通知伙房准备“断头饭”,预备“上路酒”,要求是,尽着伙房里最好的东西,用心做,依着山北人的口味做。

伙房的厨夫们,明白了这一顿饭的特别之处,心情颇为复杂。平时,卢恩成领着宅虎,四处招摇,不可一世,他们极为看不惯,但嘴上脸上不敢流露一星半点,还得每天为宅虎精心准备饭食,不敢有丝毫差池。

有一回,新厨夫毛蛋在做肉米豆腐时,将一块豆腐遗忘在了案板下层,待到记起时,荷叶里包着的豆腐,已经有些发酸了。毛蛋是穷苦佃户家的孩子,自小懂得“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道理,不禁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暗骂自己粗心,浪费造孽哩。一琢磨:人不能吃,狗吃了终归不浪费。于是便将酸豆腐,加上肉米、小葱、木耳、胡萝卜丝儿,做得颜色丰富,漂漂亮亮,盛在了一个青花瓷盘里,端给了宅虎吃。宅虎是何等娇贵的胃,何等敏感的嘴,吃了两口,便不再吃了,用嘴巴拱翻了瓷盘,狂吠不止。卢恩成感觉奇怪,赶来一瞧,遂去责问厨房,毛蛋从来就撒不了谎,照直说了。结果,卢恩成为了给毛蛋长记性,不但踹了毛蛋一个大马趴,还让宅虎在酸豆腐里撒了半泡尿,逼着毛蛋吃!

厨夫们眼瞅着这情形,恨得牙痒痒,可谁敢乱说话?卢恩成是卢家唯一的少爷,底下是三个妹妹,续传香火,仅此独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卢老爷怕是都得忙着去寻长梯子哩……

现在,这恶物总算走了,可这杀狗之人,也要吃断头饭,饮上路酒了。

念起诸般往事,毛蛋做起这顿饭来,格外上了心,似乎是在为一位英雄好汉做饭,在为一位恩人侠客做饭。于是,肉要厚膘的,不要软皮的,鱼要现杀的,不要风干的,蒜要紫皮独瓣的,不要白皮多瓣的,姜要老辣的,不要欠火候的……平日里做菜,哪怕是一截黄瓜头,半块白菜帮子,毛蛋也绝不浪费掉,而现在,毛蛋则不管不顾这些了,只想着将饭菜做好,让这位好汉吃好。甚至,毛蛋觉得:好汉的胃口再大,一个人敞开了吃,又能吃多少?端到台面上的饭菜,自然不可能太多,自己若是不浪费掉一些,似乎就有点对不住即将上路的好汉,而自己越是浪费一些,就越是表达了对好汉的敬意,身为一个小小厨夫,自己所能做的,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呢?

毛蛋正满怀心事地做着菜,伙头魏长兴从外面走了进来,瞧见毛蛋这大刀阔斧的架势,一下生气了,伸出手指,在毛蛋后脑勺上狠劲弹了一下。毛蛋不用转身,就知道是师父魏长兴,因为这一手“爆敲栗子“,是师父的专用绝技,学厨时,自己没少吃这“爆敲栗子”,那滋味儿熟悉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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