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叫山抬手将罗明宽的枪杆压了下去,笑着说,“明宽兄弟,一点小误会罢了,都是自己人,不必动枪……“
罗明宽将枪口朝下了,眼睛却依旧不移,直直看着侯今春,怒问,“你是什么人?敢伤我陈大哥……看来是没把我太极湾放在眼里啊……今儿要不给我说个明白,我让你们这伙人,全都淌一身血……“
侯今春冷笑一声,“我当是哪路神仙……小小一个太极湾,区区几个蛮汉子,就敢在乐州城里耍威风,哼……“
骆帮主走过来,冲罗明宽一抱拳,“这位兄弟,你们既与陈队长是兄弟,便是我骆征先的兄弟……你们从太极湾来,一路劳顿,请先到院里喝杯清茶,我们坐下来好好谝……“
卢家船帮的大帮主骆征先?
罗明宽略一凝眉,握枪的手指,便渐渐松弛了些。骆征先的江湖名号,罗明宽当然是听闻过的,今日得见骆帮主,年纪这般大,言语口气却充满平和恭敬,这便让罗明宽觉着面子有光,方才那一种傲然暴躁之气,便由此缓和平复了下来……
不知何时,夫人和老爷也赶了过来。因为三太太有了喜,老爷今儿心情不错,听闻是太极湾来的人,便大步走来,一脸笑容,连连拱手,“哎呀,都是叫山的兄弟,好好,贵客上门,里面请,里面请……“
老爷穿着一件黑色暗花长袍,外罩一件竖纹栗色坎肩,领上一转的褐色绒绒长毛,大步走来时,抖抖晃晃,加之阔脸方额,大肚粗腰,雍容富贵之相,几人可比?罗明宽立即便料定这是卢家老爷,人家贵为卢家老爷,这般热情招呼,一口一个“贵客”地叫,罗明宽瞬间觉得极为受用,起先那种跋扈之气,便就此收敛,回了笑脸,“卢老爷好……”
人在江湖之中,便是如此别人给你三分面子,自己再敬回三分面子,彼此便都有了六分面子,旁人一见,自是一番评议、艳羡、尊重,便又多出三分面子,自己回头一琢磨,心中一得意满足,自己又为自己添加一份面子,如此一番,便挣足了十分面子……
罗明宽和一众民团兄弟牵马朝卢家大院走去,卢家的人站门两侧欢迎,起先街上那些猜测、惊惧、不安的人们,如今已然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分立各处,纷纷议论不休,言语之间,对陈叫山,对太极湾,对卢家,便都多了一丝敬畏
“真还没想到哎,陈叫山的江湖面子这么大哩,你瞧那伙北山来的汉子,威风八面,差点能将乐州城捣出个大坑来……见了陈叫山,却就那般恭敬了,左一口大哥,右一口大哥地叫,嘿嘿,这真是人得服人,不服不行啊……”
“自古便是这么理儿嘛……正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真没想到北山的太极湾竟是这么威风,那些人一来,瞧那眼睛瞪的,瞧那枪,瞧那马,啧啧啧……这些人马在乐州城里一转腾,没人敢惹啊!”
“我早就说过,陈队长就不是池中之物,怎么着,这下信了吧?太极湾的人出来,个个一身傲气,杀气腾腾的,也不过是陈队长的小弟而已……看看,有这么些个厉害的狠角儿当兄弟,以后在乐州城里,谁个还敢惹陈队长,除非是脑袋里少了根弦……”
“说到底,还是人家卢家威风啊!多少年了,卢家总能冒出些人物,庄稼地长苗似的,一茬接一茬,光说人家卢家百年昌盛哩,人才辈出,英雄涌现,人家能不厉害么?”
“年馑熬过去了,有卢家在,有陈队长在,咱以后的日子就太平喽,不怕啥喽……”
第199章幽情
年馑熬过了,三太太有喜了,老爷心情很好,命魏伙头准备筵席,款待罗明宽和一众太极湾民团兄弟,及许多前来道喜的人。
天擦黑时,筵席准备好了,沿四个方向寻人的兄弟们也都回来了,陈叫山见着他们,不用开口问,只看他们的表情,便晓得人没有找到……
在席上,老爷频频举杯,满面春风,在他看来,船户劈船也好,红椿木缺乏也罢,那都不是个事儿:而今,船帮跑芦花水时日已过,跑桃花水还要待来年开春,有的是时间慢慢应对、筹谋、准备这些事情。多少年来,卢家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困难还少么?不都一样一样地捱过来了……
老爷心情不错,前来道喜的人也心情不错,但陈叫山和卫队兄弟们,侯今春、骆帮主和船帮兄弟们,罗明宽、常海明和太极湾兄弟们,包括夫人、禾巧等人,却都各自有心中之事情,菜有几味,汤有几道,酒过几巡,一切都近于索然,投箸举杯,伸勺端碗,似乎都是木然而为之……
筵席散了,罗明宽领着一帮民团兄弟,随陈叫山来到了西内院,一时间床铺不够,便将取湫时准备的床板、窝棚拿了出来,准备在西内院搭棚支床……
众人正忙乎着,二小姐却似一个幽灵一般,忽然出现在了西内院。
二小姐一身白衣白裤,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头发散垂着,哼着小曲朝西内院里边走来,夜黑如墨,众人乍一看去,疑心是女鬼,不禁惊了一跳……
卫队兄弟们自然晓得二小姐神神秘秘,疯疯癫癫,并不在意,仍旧各自干活,但太极湾来的兄弟们,见着二小姐这般模样,不禁一个个地侧首去看。二小姐便一处处地走,逐个用灯笼去照每个人的脸,待别人看她时,便“嘿嘿嘿”地傻笑,算是回应……
陈叫山走过来,淡淡一笑,“二小姐,西内院都一帮男人,脚臭屁多的,你在这儿怕不合适……”
二小姐提着灯笼,走到一个角落处,陈叫山知道她有话说,便跟了过去。
“宝子还是没有回来……”二小姐目光如雪光,手里的灯笼微微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对陈叫山说,“宝子他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死在太极湾了?他埋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
二小姐这一连串的发问,陈叫山一时间不知如何来回答她,迟疑间,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又回闪出太极湾的铁索桥来
当时,混天王手下的守桥人,埋伏在对岸,举枪以待,三旺觉着那铁索桥有问题,宝子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有球的个问题哩?我到桥上给你走走看……”说着,便要上桥,三旺拉住宝子的胳膊,劝他不要贸然冲动,宝子不听,一甩胳膊,将三旺甩了个趔趄,大喊着,“这么结实的索桥,怕啥?不走索桥,莫非你狗日的还长翅膀,飞过去不成?”
宝子大步走到了桥上,一步步朝中间走去……
走到桥中间了,冲这边挥挥手,“好哩,结实哩,你们不过,我可先过了啊……”说着,为了让兄弟们放心,又蹦跳了几下,晃得索桥抖了两抖……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在这黄昏时分,尽管水声大,但也令人为之一惊!
宝子一愣……
“”又是一声枪响,宝子一个跟斗,翻下桥去,跌入滚滚虚水河中,转瞬被浪花吞没,没了影子……
陈叫山从记忆中迅速复苏过来,迎着二小姐冷冷的目光,“宝子是死了,掉到虚水河里了,尸首也捞不着……”
“好……”二小姐冷冷一笑,笑容有些惨然悲戚,继而又笑容一收,压低嗓音说,“好,好得很……你们都想让他死,所有人都想他死……好,现在他死了,你们也都活不了,一个也活不了,都得死,全都得死……”
二小姐说得咬牙切齿,目光如刀,尽管隔着一些距离,陈叫山似乎也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气……
二小姐见有人朝这边看,忽而又尖笑起来,提着灯笼慢慢朝外出去,嘴里轻声地哼着曲子,这曲子,陈叫山第一次见二小姐时便听过,当初因为二小姐唱着这曲子,抠开小老虎枕头,以白米喂麻雀,导致灾民抢米,黑犬扑出……
“乖蛋蛋,哎呀肉蛋蛋,你是娘的小心肝。裁下小花布,缝个小花衫,砍来小竹竿,做个小摇篮,拔撮小鸭毛,围个小帽檐……”
二小姐提着灯笼,唱着小曲,慢慢出了西内院,顺着一条小道,朝东北方向走去……过一道拱门,前面便是一座柴屋,柴屋前面有一口井。多年前,二小姐的生母因与船帮一位脚夫通奸,被人撞见,羞恨之下,便来到这口井前,投井自尽。其后,这口井便被填了,但井台辘轳,仍如原貌。这里,是卢家大院的一处荒僻所在,一到夜里,便显得幽幽冥冥,充满人的鬼魅之气,据说几位布衣房的老妈子,有几次经过这里,隐隐间,居然闻听有女人的笑声,淡淡的,低低的,似有若无,顿时吓得撒腿便跑……因而,这里被传闹鬼,莫说晚上,即便大白天,也极少有人来这里了……
二小姐将灯笼横架在枯井辘轳上,趴在井沿上,伸着脖子朝下看,灯笼的光照有限,只见井壁上黑糊糊的干藓,无法看见井底填入的陈土……
二小姐低低地喊了一声“娘……”,眼泪便流了下来,一颗一颗,朝井里跌去……一阵风吹过来,灯笼里的烛火晃了两晃,光线忽闪,映照着二小姐的盈盈泪眼……
在二小姐遥远的记忆里,生母长什么样子,全然记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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