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陈璟继续往前走。
这样啊?
这欠抽的态度,好似陈璟是看不上他所钦佩之人,很让陈七没面子,顿时火大:“沈氏是咱们望县第一门第,他们家出过两个进士,三个举人。所以人家说他们家,‘一门两进士,合族三举人’。你不觉得他很厉害?”
“厉害啊。”陈璟知道两浙路的解元是什么概念。
在取士率这么低的年代,乡试解元,比后世的省状元还要厉害,称句天才也不过为。
陈璟还记得,上次伯祖父劝他念书,就跟他说过,望县这一百三十余年里,只出过三位进士。而沈家,就占了两位。
这门第,在望县地位是很高的。
门第高,人又才华横溢,誉名满天下,的确很厉害!
“你这口气,看不出你觉得他厉害!”陈七不满。
陈璟哈哈笑。
“......我觉得他很厉害啊。可我想问的,只是七哥你为何这般钦佩他?你又不爱读书,他是不是解元,你才不关心呢;我哥哥也是举人,没见你敬重我哥哥啊。”陈璟解释道。
陈七介绍了半天沈长玉,陈璟觉得他都没说到重点,所以自己在等他的下文。
哪里知道,陈七先急了。
陈璟这话,说的陈七呛了下。
陈七想解释自己是敬重陈璟哥哥的。但是这话太假了,陈七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养了支乐坊,自家就有乐妓,都是他亲自教导。那些乐妓的技艺,比惜文也不逊色;他诗才出众,整个两浙路都在唱他的诗;他的画,多少人万金来求,他一年也只赠两幅。不管他走到哪里,那些艳冠天下的名妓,都以见他一面为荣。若是他能赐首诗,立马让名妓的名声锦上添花。”陈七说起来,一脸崇拜。
“哦!”陈璟终于明白为什么陈七这样崇拜沈长玉了。
感情是羡慕人家受名妓追捧啊。
想到陈七在惜文那边吃了一年多的闭门羹,而惜文想见沈长玉却是千难万难,这地位的确叫人艳羡不已。
沈长玉并不只是望县的才子,他是整个两浙路的大才子。
比起陈璟的哥哥陈璋,的确厉害百倍。
“你好好念书,混个才子的名声,也可以养乐妓,写诗作画也有人唱、有人求啊。”陈璟笑道。
陈七就白他一眼。
谁不想成名?
成名能那么容易吗?
陈璟总是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这种口吻来回应世事,让陈七又恼火又无奈。
狂妄啊。
可偏偏,陈七嘲笑他狂妄,他接下来就要证明给陈七看,这让陈七现在有点不敢笑话他了。
比如,去年过年的时候,他说三叔的棋艺“差强人意嘛”,然后把打遍陈氏无敌手的三叔杀得片甲不留;他说“医术就是那么回事嘛”,然后随便开个方子,就把其他大夫束手无策的难症给治好了,还治好了两例。
陈七再蠢,也不会觉得都是凑巧的。
现在,陈璟又觉得“才子就是念书作诗画画然后名满天下嘛”,赶明儿他是不是也要闹出个才子的名头来?
陈七想到这里,一个激灵。
“.....你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陈七突然认真问陈璟,“说,你会不会写诗、会不会作画?”
先问清楚,不管他吹什么牛,陈七先听着,免得哪天他真的闹出个“才子”名头,陈七被吓死。还是先有点心里准备才好。
第022章表兄
“不会作诗,也不会作画。”陈璟笑道,“我又不羡慕人家有名妓倒贴,学诗词做什么?”
陈七便知他是取笑自己,瞪了他一眼。
然后,他想了想,问陈璟:“‘倒贴’这词十分精准,出处在哪里?”
这个年头的文化人,词句总喜欢问出处。陈璟想起上次说了句“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也被问了。
只是,他不知道陈七也会关心出处。
估计陈七是着实喜欢“倒贴”二字,想学了去卖弄。
在这些小事上,陈七还是蛮很可爱的。
陈璟笑起来:“不记得了。”出处应该是元代的戏曲里吧?现在还没有出现呢。具体的,陈璟哪里记得清?他前世生活的时空,说话、书写又不讲究这些。
“真没用。”陈七不满,“好不容易说了句体面话,还不知道出处在哪里,你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别指望还有什么大前途!”
他说这些话,都是随口就来的,就像有人把脏话当做口头禅一样。要是认真计较,以为他有恶意,倒是真的冤枉了他。
陈璟和他混了些日子,摸透了他的脾气,也不生气,只是笑笑,不轻不重的反唇相讥:“你个不学无术的,要知道出处何用?难不成去考学么?”
陈七又瞪他。他虽然瞪陈璟,但是陈璟说他不学无术,他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这孩子会还嘴了,不那么死气沉沉的,挺不错的。
弟兄俩你一言我一语,陈七数落陈璟,陈璟或笑笑,或回击半句,就到了划船的小院子。
这小院子叫循水亭,在水的正中心修建了一处孤独竹亭,便取得此名。
循水亭的水池,并非陈璟以为的椭圆形池塘,而是长行,几乎环绕了半个南庄。
池中种着稀稀疏疏的莲叶。这个时节,小荷刚露尖角,孤零零飘在碧波之上。池水清澈,阳光又明媚,洒在水面,映射着细碎金芒。
入口处有几条小船,池中央也有三五条船再划。
水浆划破湖面,掀起阵阵涟漪。那被阳光映照的涟漪漩涡中,波光粼粼,潋滟又温柔。
陈七跳上了一只小船,喊陈璟:“快点啊,磨磨蹭蹭做什么?”
陈璟叹息,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听戏。
无奈陈七催得紧,他只得跟着上了。
上了船,陈七就不安分,对划桨的小厮道:“水浆给我,我来划!”
“......七少爷,还是小的划吧,别累着您。”小厮谄媚笑道,实则心里害怕陈七不会划,反而打翻了船。
这池塘看着浅浅的,其实很深的。
池塘是和外面的玉苑河相连,并不是死水,而是河水。四月中旬的河水,上面可能有点温,水底下是非常冰的,要是掉下去,非要冻出病不可。只是冻出病,还是小事,要是淹死了,就麻烦大了。
三四月份掉到河里,最容易淹死人。因为水面温和,水底却冷得刺骨,热冷不均,小腿就会抽筋,人就失去了挣扎的机会,爬都爬不上来。
小厮怕陈七胡闹,掉下来就起不来。到时候,陈七出事,这小厮也不用活了。
“哪里这些废话!”陈七不高兴,上前去抢小厮的双桨,“少爷我喜欢受累!”
那小厮不知怎么办,看了眼陈璟,希望陈璟帮忙劝说。
陈璟坐在一旁,只是笑着,不说话。
反正他会水,船翻了也没事。
那小厮饶不过,只得把双桨交给了陈七。
陈七第一次划桨,一开始不知要领,把船划得在湖中心打了好几个圈。后来小厮教他,他慢慢掌握了,小船居然被他划得前进了。
“你学东西,还是蛮快的嘛。”陈璟看着陈七划船,道。
“......你才知道啊!”陈七没好气,心里却有点得意。
“厉害。”陈璟漫不经心赞了一句。
陈七倒被他赞的有点不好意思,这次没有再反击。
他划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超过了前面的船。
而他们前面的船,是陈十和陈十一兄弟俩。
看清超过他们的船,乃是在家里耀武扬威的陈末人在划,而陈璟像个主子般坐着,这对兄弟俩惊讶得下巴都掉了。
“七哥不知怎的,被央及给蛊惑了!”陈十很不甘心。
从前陈七总是带着陈十和陈十一,自然就少不了他们俩的好处。大房有钱,而且大老爷最疼陈七,陈七是陈氏子弟中最富裕的。跟着陈七,他从手指缝里露一点,都够陈十和陈十一这对兄弟吃喝的。
况且家里的下人都巴结陈七。跟着陈七,陈十和陈十一也能狐假虎威。
陈十和陈十一刚满十四岁,心智未熟。他们的父亲陈四老爷因为挪动公帐上的钱而被罚,不准参加祭祀,在家族没有地位,撺掇孩子们去巴结陈七。所以,这两个孩子根本不能分辨他们做得事是对还是错,只知道他们巴结了陈七,才有好日子过。
谁阻拦了他们的道儿,就是敌人。
现在,陈七不带他们俩,只是带着陈璟,陈璟自然就成了这俩兄弟的仇敌。
“......要去查查。”陈十一大人般的口吻,“陈央及定然在背后使坏。他们七弯巷那么穷,他巴结七哥,肯定是从七哥身上讹钱!”
他说得义愤填膺,完全忘了自己巴结七哥也是这个目的。
十四岁的孩子,对事情的判断是非常狭隘的。
“嗯!”另一个十四岁的陈十就完全认同了弟弟的话。
兄弟俩看着陈七和陈璟远去的船,恨得咬牙切齿。
两人交头接耳,想着怎么整整陈璟。
循水亭有两处停船处。
陈七把船划到了西头停船处,就不需要再划回去。
划船的确没什么趣儿,划了一趟,陈七烦了,拉陈璟上岸,去濯莲阁,听素商姑娘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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