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了然。
只是,贺振这模样,叫人唏嘘。
“......好些了吗?”陈二问贺振。看着贺振穿这么厚,头上还带着冬天的裘帽,陈二都感觉热。可贺振唇色泛白,有点受凉的瑟瑟。
贺振小时候是个胖子,腰大膀粗,和他哥哥一样英武。所以他一抬手,就能把父亲的小妾从楼梯上推下去,害得那小妾扭断了脖子,命丧当场。
正是因为贺振胖,这几年消耗,才撑了五年。如今,贺振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他手背青筋突显,眼睛无神,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是越来越差了。
陈二问是否好转,不过是客套客套。
贺振那边,自然也是客套回应:“好了些,谢表兄挂念。”
其他人,包括沈长玉,都会好奇打量贺振几眼。
贺振坐了片刻,就浑身冷得紧,让下人给他倒了杯滚烫的热茶,他不顾旁人装作随意投过来的异样目光,慢慢把茶喝了下去,才感觉心里暖和了几分。
“二表兄!”贺振正在喝茶,突然听到有个洪亮声音。
他知道这是喊他。
贺振微微转头,就看到穿着石青色宝相花直裰的陈七,远远走过来。陈七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贺振不太认识。
陈七远远就喊贺振,四周的人都听到了。
贺振只得放下茶盏,起身和陈七见礼。
“水曲表兄,好些时日不见你了。”陈七笑呵呵的,“你气色好了很多。这是要大好了吧?”
这种话,不管真假,贺振听了都喜欢。他被这病折磨得苦不堪言,偏偏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所以,别人说句吉祥话,贺振也是高兴的。
“借表弟吉言。”贺振声音虚弱,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浅浅笑意。
“是末人啊......”贺振的哥哥贺提也和陈七打招呼。
“大表兄。”陈七回礼。
大家一番见礼。
陈璟和陈八也上前,和贺振兄弟俩见礼。
然后,陈七就挨着贺振坐下。
陈璟和陈八坐在陈七旁边。
“姑父好,姑母好?”陈七问候贺家的人,“你们家老太太好?”
“都好。”贺振道。
“最近吃什么药?”陈七又问。
提到吃药,贺振心里一阵烦躁,感觉掌心渐渐发凉了,他重新把那盏热茶捧在手里,感觉到了温暖,才慢慢说:“还是吃些‘附子八味丸’、‘炮姜十全大补汤’......”
他说的这些药,都是燥热之剂,主意成分都是炮姜、附子、硫磺等,全是驱寒的。
若真的是寒症,吃了几年这些药,早就好了。
“.....吃了几年?”陈璟陡然开口,“除了这些,没吃过别的药,比如寒凉的石膏、竹茹之类?”
贺振就错愕看了眼陈璟。
已经五年了,除了大夫,其他人问他吃什么药,哪怕他说了,对方也只是装作知道的模糊点点头,从来没人像陈璟这样,问是否吃过别的药,还能说出他吃过的药名。
而且贺振这情况,发寒、发虚,不会有人问他是否吃寒凉药,虽然他真的吃过。
陈璟是第一个问的。
“燥热的药,吃了四五年,一直在吃。”贺振认真回答陈璟,“两年前,有位郎中说,我这病乃是‘真热假寒’,并不是有寒,而是有热,所以开了些散热清泄的药,主药就是生石膏、黄连和竹茹。吃了之后,病情更加严重......”
贺振这么怕凉,大暑天都要穿棉袄,郎中一看就知道寒症,需要用驱寒的药。但是治了三年了,各种办法都试过,甚至请高僧驱邪,皆无效。
然后有位大夫说,此乃“真热假寒”,用寒凉的药试试。
这话非常大胆而且听上去像无稽之谈。但是,“真热假寒”这种病例,是发生过的。贺家上下,多年受贺振这病的折磨,假如有一线新的生机,他们也是愿意尝试的。
故而,贺振吃了那位郎中开的散热清泄的寒凉药。
散热清泄的药,大都会下泄。
一碗药下去,贺振上吐下泻,差点就将小命交代了。
足见,他并不是所谓的“真热假寒”。
贺家把那郎中打断了一条腿,将其撵了出去,重新请了大夫给贺振配了炮姜附子等燥热药,情况才微微好转。
折腾了一回,命差点没了,怕凉畏寒的毛病添了一筹,贺振痛苦万分。
一转眼,就五年了。
贺振提到这事,无奈叹了口气。
第025章按在水里
陈二陈瑛的宴请,虽然尚未到申初,不是开席的时候,依旧摆了美酒、小菜、香茗、茶点,以果腹、取乐之用。
今天宴席来的宾客,除了陈二本家几个少年小兄弟,其他的,大多是二十七八岁的同龄人。沈长玉有江南八大才子之一的名声,众人都有意结交他,纷纷或以茶代酒、或干脆敬酒,同沈长玉攀交情。
沈长玉又不能拒绝,否则就要落个孤傲势力的恶名,只得一一饮下。
他是很在乎名声的,也愿意结交朋友。谁知道现在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将来会不会大有出息呢?
接受人家的攀交,总比拒绝人家、将来人家发达了再去巴结要好看些。
几杯酒下肚,沈长玉肠胃不太舒服。陈二的表弟来了两位,陈二正在同表弟说话,沈长玉就瞅准了机会,到外院寻茅房如厕。
跟他同来的胡宸,跟着一同找茅房去了。
通便之后,沈长玉一身轻松。
像沈氏门第,如厕也要讲究的。通便后,定要更衣,否则身上携了几分异味,不是跌了自己的身份?
今日出来做客,没有衣裳换。
沈长玉等同来的胡宸也方便出来,就对胡宸道:“这南庄修建得别样精致华美。离开席还有一个时辰,咱们到处走走,瞧瞧景致可好?”
这样,也能吹散方才在茅房沾的味道。
胡宸也是大户子弟,自然知道忌讳,对沈长玉的话外之意很清楚,道:“如此最好了。方才咱们来得晚,一进来就是听戏,都没有机会看看这院子......”
两人就从西北角开始,缓步慢行,说些诗文或时政上的话。
暮春时节的庭院,碧树繁花,绮靡浓艳。暖风缱绻,绕过几处亭台,但见弱柳扶风摇曳,翠浪旖旎;荼蘼落英缤纷,妖娆缭绕。
院子的各处,或摆放几张石桌石椅,纤尘不染;或种了几株翠竹,挺秀婀娜。浓淡相见,既不单调乏味,也不奢靡俗气。
“.....这院子修建得很用心。”沈长玉自负品位过人,仍是忍不住赞赏。
“的确如此。”胡宸应和,“听说是陈家老太公亲自造的。”
两人说着,就到了最西边一处高地。
那是南庄地势最高的亭子,叫“望远亭”,站在望远亭上,可以将整个南庄一览眼底。所谓地势最高,其实只有半个人,只是相对于其他地方算高的。
看了看并不算太多的阶梯,胡宸提议:“反正时辰还早,上去瞧瞧如何?”
“也好。”沈长玉道。
他们说着,就攀登上了望远亭。
站在望远亭上,并不能看到全部的南庄,只是将不远处的“循水湖”看了个遍。此刻,刮的是东南风,望远亭是在下风处,能将循水湖水拍石岸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胡宸和陈二关系不错,不是头一次来这南庄,他对南庄比较熟悉。
他向沈长玉介绍:“这望远亭,并不是天然的。是挖循水湖,土没地方搁置,堆砌了这么个小山坡,建了亭子。”
“原来如此。”沈长玉笑道,“我便说,这此地不应该有这等峰丘才是。”
两人正说着,就瞧见三个身影,到了循水亭门口。
循水亭的船已经收了,只留下一只小船,供仆人们清理湖面落叶时用的。因此,此刻的循水亭没有人游玩,静悄悄的。
来的三人,都是绸缎衣裳,是今天的宾客。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循水亭的静谧。
“那个,不是陈瑛的胞弟和陈璋的胞弟吗?”沈长玉眼睛很尖,一眼就认出是陈璟和陈七,他甚至还记得陈璟和陈七的表字。
胡宸眯起眼睛看了看,道:“对对,就是他们。那个戴裘帽的,不是方才赶到的贺家兄弟,那个中了邪的贺振吗?”
沈长玉点点头。
就是他们表兄弟三。
船都收了,他们三个才跑来划船,真是小孩子。
沈长玉和胡宸出来逛的主要目的,是吹吹身上的异味。望远亭的风势不错,拂面凉爽宜人,所以他二人准备站站,驱散气味再回去。正巧看着看到那兄弟三在循水亭,沈长玉和胡宸就无意的看了会儿,并非特意观赏他们三个。
那兄弟三,登上了仅留的一条小船。
陈七挥动双桨,划破水波,掀起不大不小的涟漪,将小船驶向了湖心。
陈璟和贺振坐在船尾,一直在说话。具体说什么,沈长玉和胡宸听不清。
看着三个孩子游湖,也是挺无聊的。
吹风的时辰差不多,身上已经没什么异味,沈长玉道:“咱们回去吧,免得一会儿访里派人来寻咱们。”
“长玉兄所言甚是。”胡宸道。
他准备让沈长玉先请,下阶梯回去。
突然,沈长玉和胡宸听到噗通一声巨响,似有人掉进水里。两人尚未回头,就听到凄厉叫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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