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和这等小人物计较,方应物淡淡的对门子说:“我是方应物。”
“哦!请稍待。小的去通报一声。”门子答应了一声,转身飞快的进府去通报了。
这又让站在门外的方应物有点恼怒,这里是父亲的住处,那么也就等于是他的“家”,有谁回家还需要通报过才能进门的?他是小主人而不是客人!
但这里临着街巷,方应物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什么不愉快,叫别人看他们方家的笑话。便忍着没有发作。
没多久,门子又回到大门这里,“老爷已经候着了,请进请进!”
方应物轻哼一声。当先进了大门,又过穿堂,来到前厅,父亲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了。他便带着王兰、王瑜两个小妾。一起进去拜见父亲。
一家人便围坐在厅中叙话,无非是方应物将自己这一年多来的事情大略讲了讲。一直说到自己中举。而方清之老爷则按照父亲模板,嘉勉了几句,训诫了几句。
此后气氛便有些沉闷下来。方清之并不善于闲聊,而方应物在父亲面前也不能像与别人那样放得开。
毕竟父亲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物种,在父为子纲的年代,还是小心拘谨点好
方应物又突然发现,在他穿越以来所结识的人里,自家父亲可能是自己感觉最生疏的一个了。自己与父亲虽然在血缘关系上是最近的,但实际上却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
穿越之前,父亲矢志学业常年不在家,原来那个方应物所残存的记忆就不多;而穿越之后,只见过短短两面,一次是前年父亲出天牢时,一次是去年父亲出使满都鲁部时,每次都很仓促,时间也很短暂。
细细比较起来,他与父亲的关系反倒不如别人熟悉想到这里,方应物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自家父亲。
这位“老人家”正值男人三十一朵花的全盛年纪,比上辈子的自己大不了几岁,心理年龄只怕还不如自己成熟。好几次方应物险些就拍着父亲的肩膀道“我说你这位老兄”
以后若是长期居住在一起,是不是还要晨昏定省、父慈子孝?
已经习惯了独立自主、在家中当老大的方应物感到很别扭,而且还是个才三十三岁、放在上辈子仍算青年俊彦的“父亲大人”。何况方应物上辈子是个孤儿,实在缺乏与父母至亲打交道的体验。
此时方应物所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父亲方清之的心里也很怪异,这种怪异感并不亚于方应物。
方应物是方清之年少荒唐、一时冲动的果实,冲动的后果不但是多了一个儿子,还害死了昔年的爱人。每每面对方应物,方清之就想起那令自己惭愧、羞于面对的青葱岁月
所以方清之多年来才像是逃避似的始终在外学习,逃避的就是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同时将方应物丢给了亲族照管。
在方清之想来,等自己情况稳定下来后,再把方应物接到身边,给他谋一个能混日子的前程。不是方清之瞧不起儿子,是他深知在山村读书不容易,方清之并不指望儿子像他一样有本事靠着读书出人头地。
但是方清之万万没想到。自家这儿子简直是一朵奇葩,折腾的本事远远超出他想象力的极限。
从淳安到苏州,到京师,再到榆林,又到杭州,时不时的就有耸人听闻的方应物光荣事迹传到他的耳朵里。
儿子的事迹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自己的前程,比如从满都鲁部出使回来后,他直接从在翰林院观政学习的庶吉士变成了正式的翰林院编修,至少节省了两年的时间。
当然官场中没有任何一次升职是无缘无故掉下来的。方清之很不明白,为什么位列中枢的文渊阁大学士刘相国会积极推举自己?
现在这儿子又是十八岁中举并进京赶考来了,他乡试名次虽不如自己的解元,但仅凭这年纪说是比自己强也可以,都能列入大明科举轶闻了。
想至此。方清之有点小小的怅然和失落,好像方应物完全不用靠着他这当父亲的,便能独自闯出一片天
最终还是更善于闲谈的方应物打破了沉闷氛围,很关心的问道:“怎的不见母亲出现?”
方清之面有喜意,“她已是身怀六甲,太医说不能动胎气,所以静卧在床。不便行动。”
方应物连忙道贺:“那恭喜父亲了!”
方清之脸色变得十分奇怪,“你道什么喜?我方家增添人口,难道不也是你的喜事?”
方应物尴尬的哈哈几声,这真是哪有自己给自己道喜的道理——一个儿子对自家父亲说“恭喜父亲大人要有子女了”。怎么听怎么喜感。
方清之挥挥手,吩咐道:“来日方长,你我父子不用急着说话,你先安顿去。”
如此便有个王管事的领着方应物去住处。可是并没有去内院,反而到了前面侧院。按常理。内院是家中主人所居,外院不是客房就是仆役住所
方应物不是不敢说话的怯懦人,立刻皱皱眉头道:“这位管家,怎么是这里?内院中没有地方了么?”
王管事貌似客气的答道:“主母那边多有不便,此处恰好有两间空房,公子先安顿就是。”
王管事之意,方应物听明白了几分。无非就是:你和主母年纪相仿,又不是亲生母子,同居内院确实太不避嫌,何况主母有孕在身,需要静养。
王管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方应物知道,如果他不管不顾的大吵大闹起来,那么王管事必然会搬出上面的借口,并反过来指责他年少不懂事,不体谅人。
方应物冷冷的问道:“这是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老爷是贵人,家中些许俗事一般不过问的。”王管事说。
两三间屋子,容纳方应物一行人,相当有点拥挤。进了屋子后,方应物便感到,这里还不如在浙江会馆住的舒服。
王瑜小娘子心直口快,在方应物面前从不遮掩自己的喜怒哀乐,直言不会的说:“妾身刚才总觉得,夫君你像是多余的人”
方应物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瑜姐儿说的有道理——
丈夫是事业有成的青年俊彦,妻子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两人还都是有才有貌,珠联璧合。如今两人的下一代子女又即将诞生,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幸福家庭。
而自己这个已故前妻的儿子突然闯了进来,算是什么角色?
随即方应物又想到,父亲乃是穷书生光棍一条,除了长相和读书才华一无所有,也不像自己这样会找机会赚钱。
故而这宅院中的仆役,基本上都是从后母家里陪嫁过来的,难怪对自己态度十分冷淡和怪异。
ps:一涉及到大段心理描写就难写,拖到现在才稍微能自己看得过去,这是补更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家斗你们也不行
如今方应物身边除了自己,还有小妾两人,长随王英,跟随王瑜嫁过来的奴仆许有财夫妇及女儿。这么些人住几间不大的屋子,委实拥挤不堪。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放在刚穿越那时候,方应物绝对可以受的住,但现在就有点不能忍了。
作为一个有钱人,方应物当然在京师买得起房子,而且肯定比蜷居在这几间屋子里舒适得多。
京师房价固然贵但也没到上辈子那个离谱的份上,对方应物而言不是问题。就算买不到房子,住在浙江会馆里也不成问题。
但是不要忘了,这是一个三纲五常的时代,父为子纲不是说笑的。若是不在一地还好,若父子同在一地,离父别居这种行为会引起很不好的舆论,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妥妥的要戴上。
所以方应物纵然心里有千般想法,为了自己的名声暂时大概也只能“苦守寒窑”。
等方应物从屋子里出来,回到院中时,却见领他们过来的管事已经消失了。他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几句,自己只是进屋看了看,还没发话,这狗奴才居然就先自行走人了。
这时候有个别的仆役从眼前路过,方应物叫住了他,问道:“有个旧相识,叫方应石的,现应该在府里,怎的没见到人?”
“他担任花匠杂役的差事,并不在前面执事。”那人答道。
方应物愕然,自己这父亲怎么还真当甩手大掌柜,放着家里的事一点也不管么?
方应石应该是此前府中唯一姓方的本家人。更是他方应物前次从京城离开时,没舍得带走留给父亲使用的人。
这样的人应该用为心腹才对。起码也该给个门子的差事,或者是身边的长随。更何况方应石体壮力大。还可以兼护院或者保镖之类的。
怎么倒成了花匠杂役?不过方应物不用想也明白,大概是被从王家陪嫁来的这些家奴们排挤掉的。父亲是沉迷于读书的人,又是贫寒出身缺乏当老爷少爷的经验,这方面自然也是跟着糊涂。
方应物再去找父亲时,却被告知方大老爷已经去翰林院了。作为严于律己的典范,方编修向来不迟到、不早退,遵守朝廷规章制度,今天为了等候儿子才告了半天假。
他又去看方应石,只见这八尺大汉蹲在花坛那里发呆。方应物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应石转头看到是方应物,激动地抓住方应物的手,语无伦次的叫道:“秋哥儿,我想你哩!足足想了快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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