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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 (美味罗宋汤)



朱和圭听了有些疑惑,心中暗道:父皇在格物上的造诣为世人称道,但怎么也会为先贤辩诬?皇爷爷不也说父皇的学问不够精纯,对先圣缺乏敬畏么?

“反正我觉得无聊,老是拿这个子那个子的话出来训人。”朱和圻道:“若是说得有道理,就是个宦官说的,我也会听,何必抬‘子’出来呢?”

朱慈烺笑了笑,道:“你这态度倒是对的。”

“啊?”和圭和圻两人同时发出意外的感叹。

“道理放在那里,不是因为谁说的,而是因为那就是道理。顺从了这个道理,你好我好大家好。违背了这个道理,天怒人怨大家都不好”朱慈烺道:“所谓圣人先贤,无非是将这个道理总结出来给人看,启迪愚昧者的智慧,仅此而已。”

朱和圻得到了父皇的支持,颇为来劲,正又要说些离经叛道的话,朱慈烺已经已经一巴掌按住了他的脑袋:“但你非孔非孟,显然不是因为掌握了比孔孟更真的道理,只是因为人家说什么你偏要对着干罢了!你要非孔孟之道,起码先去搞清楚孔孟是怎样的人,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至于皇太子,”朱慈烺转向大儿子,“你愿意精研学问,这很好,但是也别做只学舌的鹦鹉。有自己体悟才是真的,到底世界是在变化的,以史为鉴固然可以知兴替,但也要考虑到各个时代的不同。比如直至今日还有大儒希望恢复井田制,因为井田制是周朝八百年王业的基础。

“在他看来,恢复井田制,也就恢复了人心,也就能让大明千八百年地延续下去。这种出发点固然不错,但是现在真的还能用周朝的东西么?别说制度变迁,就说环境,周朝有火车么?周朝的华北还是水草丰茂,楚国已经是炎热瘴疠之地了,如今呢?”

朱和圭知道父皇说的是刘宗周,也包括刘宗周之前的许多大儒。他也一度觉得井田制是很好的制度,但显然父皇是不认同的。

“和圭,你也大了,有些时候不能单纯地去听道理,还得实践道理,体悟道理。”朱慈烺道:“还记得父皇给你说过的小马过河吧?诗里不也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么。”

朱和圭点了点头,道:“儿臣知道了。”

七三二问道

朱和圭说是“知道”了,其实未必就是真的知道。相反,在被父亲教育过后,他更多的是迷茫。

千百年来,恐怕所有的孩子都会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读书。

或许朱慈烺自己忘了,但他小时候也肯定有过这个疑问。

关于答案,宋人说得最清楚: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宋真宗还有一首诗,曰:“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这诗绝不是鼓励青少年去读意淫小说,而是劝学。

若追究根本,就连孔夫子都指出:耕地还有饿肚子的可能,学习则必然有禄位在其中。可见学而优则仕是从古至今的通行价值观,区别只是仕然后为自己谋私利,还是为生民立命,这就取决于学者的境界了。

朱和圭的身份注定他不需要“仕”,那么他求学的意义何在呢?

父皇曾经教育他,学习能够充实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书籍是人升华的阶梯,知识使人走向文明脱离蒙昧,这些话总结下来就是一个意思:因为我们不够完善,所以要努力学习,完善自己的人格,升华自己的境界,成为先贤至圣那样的人物。

本着对父皇的崇拜,朱和圭很小就奠定了对圣人的向往。读书之后,凡是修身养性的学问,他都十分用心,那些先生们也很无私地将圣人言行告诉他,将如何成为君子。乃至于圣人的路径指给他。

然而走着走着,他发现父亲反而不认可他了。

这是因为自己走偏了么?还是因为父皇应了那个“叶公好龙”的典故?

朱和圭在后来的行程中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闪过的林木和田野。他已经从蒸汽时代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不再像几个弟弟那样仍旧充满了兴致。他发现父皇也拿出了一本《万化之学》的杂志读了起来,仍旧是孜孜不倦地完善着自己的不足。

——莫非的确是我格物不足的缘故?

朱和圭想起了王阳明的故事。在阳明先生幼年时候,曾坐在庭院中格一片竹叶长达七昼夜。乃至于最后昏死过去。虽然阳明先生并未因此得道,但是这种追求智慧的坚决仍旧让朱和圭十分向往,他也曾偷偷模仿,但只是两餐未食,母后就已经哭红了眼。

再看看《万化之学》,里面都是天地万物构成根本,以及变化原理的内容,几乎每出一期就会成为新的化学课本。朱和圭对于这些变化既是新奇又是排斥,总觉得这些东西与性命之学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的确。你知道铁和氧能发生氧化反应,但这能解决你心中的困惑么?

能知道天地人之间的感应么?

能秉持中道而不做任何错事么?

能圆融地在社会中游走,让所有人见到你都如沐春风么?

既然什么都不行,学他还有什么用?

国家的终极目标应该是个万民皆尧舜的大同世界,而非蝇营狗苟的小人世道。

朱和圭猛然间感觉到一股剧痛,原来是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肉中。

这么想实在太危险了。

如果自己是对的,那么父皇就是错的,他可承担不起偶像倒塌的痛楚。

朱和圭心头满是纠结。偷偷看了一眼父皇,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明察秋毫的父皇发现。

火车稳稳地停进了北京站。新修的车站还飘散着一股白和岩石的气味。皇帝陛下带着几个儿子从车厢里下来就登上了皇家马车,径直回宫中去了。

朱和圭与父皇同车,其他弟弟只能坐后面的马车,这让他有了些宽慰,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独享父爱的那段日子。在上车的时候,他意外地看到了黑色的车轮。用了新的橡胶材料,乌黑发亮,上面还有弯折的花纹。

“这就是橡胶吧,难怪最近坐车觉得舒服多了。”朱和圭喃喃道。

“你说当年夫子周游列国,要是有橡胶轮胎。会用么?”朱慈烺随口问道。

“应该会吧。”朱和圭道:“到底要比木轮舒服许多,车也不容易坏了。”

“而且如果夫子排斥橡胶轮胎,也就没理由用周朝时候的高车了。多半得回到圣王时代,恐怕还得走路。”朱慈烺略有所指道。

朱和圭敏感地意识到了父亲的用意,道:“父皇,儿臣绝没有排斥新学的意思。”

“我相信你没有,因为你就是新学的受益人。”朱慈烺笑着将儿子拉上车。

朱和圭在皇帝身边坐下,幽幽道:“只是没有必要将心思和精力放在这上面,由他去便是了。”

朱慈烺顿时有种气结的感觉,正要开口驳斥,突然舌头打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年面对自己的生身父亲崇祯皇帝,身为皇太子的朱慈烺也说过一样的话。

朱慈烺对自己的认识和见解有着先知般的肯定,而且历史也证明明朝灭亡与皇帝卷入党争,荒废国事有极大的关系。

然而崇祯自己却没有这种意识啊!

如今的皇太子也不可能有这种意识啊!

只是单纯从这两句话上来看,自己和这个长子真可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并无二致。

如果是这样的话,朱慈烺就越发头疼了,因为从崇祯到自己,似乎都有着无与伦比的顽固性格。如果皇太子果真遗传到了这点,想来要矫正他小脑袋里的想法也不容易啊!

朱慈烺觉得颇为头痛,转而想到了一个足堪为先生的人物。

还阳真人郭静中。

朱慈烺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这些高人。

郭静中与自己相逢道左,也谈得颇为投机,然后又为国事奔走,让人以为他是个有政治抱负的出家人,就如成祖时姚广孝一般。然而天下大定之后,正当是他取得回报的时候,他却留下了徒子徒孙在外奔走,自己以冬烘老道的姿态在北京白云观隐姓埋名。

白云观众道人根本不知道这位郭老道与当今皇帝相交甚密,还委派了菜头的职位给他,他也乐呵呵地每日在园中种菜。

朱慈烺专门抽了一天时间,换了便装,只带了十余侍卫前往白云观。到观中时已经日近正午,却见有个白发白须的老道人挑着一筐白菜往镇上走,却正是郭静中郭真人。

“真人这是哪里去?”朱慈烺停下马车,对让道一旁的郭静中喊道。

“观里菜收多了,拿去给几位老香客吃用。”郭静中朝朱慈烺一笑,顿时暖意大起。

“真人且上得车来,我送你去。”朱慈烺心中积蓄的心事顿时烟消云散,豁然开朗。

郭静中也不客套,将担子上的菜交给了副车的随从,自己就要脱鞋上车。朱慈烺伸手托住老道人,扶他上来。郭静中道:“老道鞋脏,踩坏了可惜。”朱慈烺当然不会介意,虽然车厢里铺着纯羊毛地毯,但在皇帝眼中正是用来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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