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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宋西门庆 (三王柳)



小玉赶紧跑到月娘面前禀报了,月娘一听之下,丢开手边的针黹,急急的要往外跑,小玉急忙扯住道:“夫人便是要出去,也先把爷的大毛衣服带上!”言外之意,就是夫人你也得先把大毛衣服穿上再出去。

月娘一听,立时醒悟,当下开了放毛皮衣服的柜子,将里面的皮货抱出来一股脑的堆在床上,拣了件皮袄子自己穿了,又披上了避雪的羽毛缎斗篷,戴上了观音兜,又吩咐小玉和玉箫道:“天黑风冷的,你们也穿上!”

小玉和玉箫也胡乱拣合身的皮衣穿了,戴了昭君套,抱了西门庆一件宽绰的双皮面里外发烧大褂子,月娘唯恐不够,又多拿了一条羽纱面狐狸皮里子的鹤氅,一行人这才急匆匆撵狼一样直奔后园而来。

到了梅林亭前一看,却见西门庆还是端然于亭中,比那神龛里供着的佛爷爷还要坐得安稳些。月娘来的一路上慌慌张张,到了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悄声问玳安道:“那个赤足的道士呢?”

玳安苦着冻得**的脸说道:“回夫人的话,门上的来爵说,那个道士,一路说说唱唱的,疯不疯,傻不傻,出了咱家大门,走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月娘点点头,轻轻抱了西门庆的皮褂子走入亭中,却见西门庆垂头瞑目间,皱着的眉头渐渐舒解,脸上也慢慢泛出一缕微笑来。

见西门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再想到夫君是天星转世,月娘自己肚中倒先嘀咕起来:“莫非,这就是话本里说的‘神游’?身在人间,神魂却已经进了天庭地府。这样子的话,却该不该打扰他?”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皮褂子披到他身上去,西门庆突然睁开了眼,对她微微一笑。月娘心中一紧,颤声道:“官人,你,你没事?”

西门庆用手在亭中一招风信,皱眉道:“这里风这么大,月娘你来做什么?若受了风寒,怎的处?”

月娘听了,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好笑,一边把皮褂子往西门庆身上披,一边数落道:“你呀,就是丈八的灯台,照得见别人,却照不见自己!你看看我穿的是什么?你穿的又是什么?你怕我受风,就不怕自己受寒?若生了病,起不了身,让那些粥棚药棚的穷苦人家又指望谁去?”

月娘已经号准了西门庆的脉,知道他素来是个刚愎自用的,等闲的话也听不进去,因此就把粥棚药棚搬出来压他,果然,一席话说得西门庆帖然无词。

月娘一边数说着,一边用手去摸西门庆的额头,只觉得触手冰冷,忍不住心疼,继续数落道:“你便是要想事情,坐在书房里,有多少事情不够你想的?何必跑到这四面漏风的亭子里来发呆,若让外人听到了,岂不说你糊涂?”

西门庆陡然间放声长笑,声振林梢,他拉起了月娘的手,喜气洋洋地道:“没有我方才的糊涂,哪里有我现在的明白?哈哈哈!月娘,我此刻才醒悟,我就是我,我以后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了!”

说到开心处,西门庆双臂陡长,竟然将月娘抱了起来,平地转了两圈。

被夫君如此亲昵,月娘又羞又喜,但想到旁边还有家人丫环,急得拍着他的肩膀连声道:“还不放我下来?大庭广众之下,成什么样子!”

西门庆四下里一看,却见家人丫环虽然都低了头,但均是嘴角含笑。西门庆赶紧将月娘放了下来,想到自己一时得意之下竟然忘情,自己也不由得臊眉搭眼起来。当下又四下里扫了一圈,没话找话地问道:“叶道兄呢?”

月娘羞红了脸,只敢看地面,听到西门庆问起叶知秋,便“哼”了一声道:“这时候才想起叶道兄来了?你坐在这里凡人不理的,人家叶道兄哪里受你这没趣儿?早就一拂袖子,走了个闲云野鹤了!”

西门庆跌足道:“唉!可惜!可惜!叶道兄传了我九字真经,让我悟通了多少道理!我还没有好好当长者的敬他,他偏偏又走了!”

一阵寒风吹来,西门庆突然醒悟,马上携了月娘的手说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月娘,我们回房,我详详细细地说与你听。”

又一招手,把冻得跟冰猴一样的玳安叫过来吩咐,让他带众人去后面厨房,让灶上做些好吃好喝的,都暖暖身子。谢了爷的恩典后,玳安带着大家去了。

回到内宅,西门庆将叶知秋的事情对月娘说了一遍,月娘便蹙起了娥眉道:“原来,这位叶道长却是个有道行的,你怎么不把他留下来,问一问……问一问你八年后的前程?若那叶道长能有个解释的办法,岂不是好?你这糊涂人,你便是不拿你的命当回事,也往我和咱们的女儿小凤身上想一想……”怨怪着时,眼圈儿已经红了。

西门庆心下感激,急忙搂了她安慰说,叶知秋和自己有缘,ri后还会相见,到时定然请他给自己禳星续命,有的没的说了两大车,才算把月娘安抚下来,二人吹灯安歇。

睡到半夜,西门庆突然惊醒,一身都是冷汗,黑暗之中,似乎床顶上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倒让他心跳了半天。后来,还是默默地念着叶知秋“勿欺心,勿妄语,守廉耻”的九字真经,这才又朦胧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踢过了腿,用过了早膳,出了门正准备去粥棚看看,却见有一跌跌撞撞而来,跪在他面前放声大哭:“星主大官人,救救我嬷嬷!”这正是:

昨ri才别神仙友,今朝又见是非人。却不知来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1.52 李娇儿之死

西门庆看那哭得眉膀眼肿的人时,原来却是丽chun院李嬷嬷的儿子李铭,便解开耳朵上的皮耳套问道:“你不陪着你那老娘在家里数钱,到我这里哭什么来了?”

李铭哭道:“星主大官人,我娘她被衙门里的皂隶拿了去了!您老人家发个慈悲,就请救她一救!”

西门庆皱起了眉:“好端端的,你娘怎么会吃人拿了?我想她就是再贪财,也没胆子去劫清河县官库的银子去。”

李铭嗫嚅着道:“因为家里老了人,哄动了地方上的保甲,大家嚷了起来,就把衙门里的那些皂隶们招来了。眼看大过年了,正是他们四处敛钱的时候,见我家没了人,还不是石头里榨油的硬要?星主大官人,你是知道我嬷嬷那xing子的,别说是千舍不得万舍不得,就算是一个通宝掰成了两半个,连那半个她也是舍不得的!那些做公的说了半天,见说不拢,便变起脸来,硬把我嬷嬷拿了去了……”

西门庆心头陡然有不好的yin影笼罩了上来,紧盯着李铭的眼睛问道:“你家里老了人?是谁?!”

李铭避开了西门庆的眼睛,用蚊子哼哼一样的腔调咕哝道:“大官人,我若是说了,你却莫要伤心,我那娇儿姐姐昨天晚上,也不知是鬼上身了还是咋的,竟然就上吊了!”

一言未尽,西门庆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一把揪住李铭的脖领子,喝问道:“你妈人呢?我有话问她,娇儿如果是她撺掇死的,我要她抵命!”

李铭被西门庆一双手掐得直翻白眼儿,挣扎着道:“星主大官人饶命啊!一切都不干我的事!我妈也被抓进县衙门里受审去了!”

西门庆将李铭扔在雪地里,转身往县衙方向飞奔,不一会儿跑到县衙门口,却见李知县正在坐堂,老鸨子跪在地上哭诉着什么。西门庆把心里的火往下压了压,影在听审的人群后面,倒要听听这老鸨子说些什么。

突然间,他的袖子被人轻轻地扯了几下,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轻唤道:“大官人!大官人!”

西门庆转头一看,认得是衙门里的皂隶李外传。世人都说:“大檐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这李外传就是大檐帽里一个最千伶百俐的,满清河县人口顺,都管他叫“里外赚”,西门庆没死之前,和这李外传也曾互为表里,在县衙门里上下其手,包揽词讼,着实做过几件龌龊的事情。

所以,清河县人都信西门庆是改邪归正的善心人了,独这李外传是不信的。这正所谓君子眼里都是君子,小人眼里都是小人,李外传认为,西门庆之所以又开粥棚又开药棚的,只不过是成了星主,发财立品而已,掀开来到他的骨子里一探,他还是那个黑心烂肚的“岗上老虎,岗下西门”。

西门庆地府还魂后,身价陡长,李外传早想凑上来咂些油水。可是西门庆的门第高了,来往相与的不是知县相公就是提刑守备,甚至还有巡按监察御史老爷,哪里还有李皂隶插足的余地?若厚着脸皮蹭上门去,只怕连把门的来爵那一关都过不了,反倒没的打脸。因此这李外传r院李老鸨子家的李娇儿突然上吊死了,李外传伙着一帮同行的大檐帽便上门去打秋风,别人都在忙着和老鸨子砍价钱,他却光着两只眼睛四下里乱看,一眼看见李娇儿桌上有些没收起来的关键东西,灵机一动,马上就顺手牵羊了。

得了这些东西,李外传心花怒放,便想以这些东西为敲门砖,在西门星主那里搏个另眼相看,今后便有吃不完的食水了。

西门庆见是李外传,心中想起从前种种,打心眼里厌恶此人,便冷着声音问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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