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太阳西沉,在山阕上映出红光,天上飘着火烧云。
看来,今天晚上只能在野外宿营了。
周宪章心中焦躁,队伍为了轻装,只带了五天的干粮,四天过去了,队伍还在大山里转悠,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旦断粮,这支哨队恐怕就要葬身在群山之中。
那哈五牵着一匹白马,马背上坐着金姝,姚喜牵着一匹红马,驮着金姝的妈妈。母女两人脸上依旧涂着碳灰,
自从进了大山,金姝的妈妈一直面无表情,低着头一言不发。金姝却是越来越兴奋,在马背上不停地左顾右盼,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被妈妈瞪上一眼,急忙敛容。
那哈五和姚喜却是一脸的苦相,两人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拖着脚步,听见金姝的笑声,两人张嘴要骂,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周宪章,只得吐口吐沫,把到了嗓子眼的污言秽语压回肚子里。
“那大叔,小心!”马背上的金姝突然惊呼一声。
那哈五吓得一个哆嗦,急忙收脚,这山崖上,稍不小心,一脚踩空,就会跌入无底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那哈五低头一看,却见脚下的路十分平坦,并无不妥之处,那哈五喝道:“嚎什么嚎!”
“我是怕你踩坏了金达莱,那大叔你看,金达莱开花了。”
脚边果然有一丛白sè的金达莱,在崎岖的山路上悄然开放。
那哈五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金达莱踩个稀烂:“老子倒了八辈子霉!”
走在后面的姚喜笑道:“老那,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好心提醒你怜香惜玉,你那娘的不解风情,这辈子只好打光棍了。”
“风情!狗rì的风情能当饭吃嘛!老子的粮袋空了!”那哈五饭量大,五天的干粮,四天就吃完了,正在犯愁今天吃什么。
“亏你他娘的还是个老兵,”姚喜骂道:“听说你还跟着左宗棠大人打过仗,不知道粮食要省着吃吗!”
“老子哪里来过朝鲜,这是他妈的人来的地方吗,天天爬山,带上十天的干粮也不够吃!”
那哈五说的是实情,这支哨队的前身是左宗棠的部队,惯于平原作战,对于山地十分陌生,出发前是按照平原作战的习惯携带干粮,可进了大山,这才发现,山地的体力消耗巨大,五天的干粮只能支撑四天,已经有一半士兵断粮了。
饿着肚子的人哪里有心思观赏金达莱。
“那大叔,给你。”金姝从马背上递下一小块窝头,只有半个苹果大。
那哈五抓过窝头,一口吞进嘴里,嚼也没嚼就下了肚,嘴里骂骂咧咧:“你他娘的害我,不吃还好,吃下去饿得更难受!”饥肠辘辘的那哈五,吃了半块窝头,不仅不解饿,反倒把胃酸勾了出来,胃里烧得心慌。
“可我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金姝摊着手说道:“这半块窝头还是我妈妈省下来给我的。”
那哈五恶狠狠瞪了金姝一眼,把金姝吓得一哆嗦,慌忙埋下头,伏在马背上。
路边又出现一丛金达莱,被夕阳映照着粉红sè,在风中摇曳,那哈五停了下来,俯身扯了两支,递给金姝:“拿着!”
金姝笑了:“那大叔,你真好。”
那哈五黑着脸喝道:“好个屁!老子要当饿死鬼……”
走在前面的周宪章转过了身,那哈五急忙噤声。
“停止前进,原地宿营!”周宪章下令。
随着周宪章的口令,哨队一百零八人脚下一软,横七竖八倒在了路旁,山路上响起一片哀嚎声。
还没见到rì本人,周宪章的哨队,就被朝鲜的大山打成了残兵败将!
这四天,周宪章对手下的这支哨队越来越无语。
这支哨队说起来是宋庆的部队,打过捻军,征战过陕甘,可实际上,队伍里只有几个老兵,其他人全都是一个月前刚刚招募的新兵。
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他们应该在新兵营里训练走正步,连枪都不一定能摸得上。可是,在大清国,这些入伍一个月的新兵,居然扛着温彻斯特、施耐德、卡斯堡、毛瑟枪大摇大摆上战场了!
他们能把枪放响就不错了,其他的,周宪章实在不敢奢望。
就连那西式军礼,周宪章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做严格要求。
周宪章走到那哈五面前,那哈五慌忙举手“招狗”,周宪章斥道:“跟你说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练好了再说!”说着,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扔给那哈五:“那去给大家分一分。”
那哈五打开一看,里面是五十个牛肉饼,顿时口水长流:“总爷,你还藏着这宝贝呀。”
“你吃一个,其他人吃半个。”周宪章说道:“金姝母女,一人一个。”
“周大哥,我和我妈妈一起吃半个就行了。”金姝已经下了马背,跟在那哈五身边。
那哈五喝道:“少废话,这是总爷的将领,谁敢不从!”那哈五说着,拿出两个牛肉饼,塞给金姝,自己拿起一个,先啃了一口,这才给大家分饼。
“告诉大家,省着点吃,估计还有一天的山路才能到平壤,到了平壤,我请大家喝酒!”周宪章冲着那哈五的后背叫道。
“好咧!”那那哈五头也不回。
有了牛肉饼,队伍里一片欢腾。
太阳已经落山,一轮明月高照,山风习习。
第053章封魂谷
哨队十人一组燃起了篝火。
周宪章和金姝母女坐在一堆篝火旁。那哈五和姚喜在一旁伺候着,可没过多久,这两个家伙就鼾声如雷。
金姝的妈妈靠在一棵小树下,耷拉下脑袋。
周宪章用树枝拨了拨火,说道:“丫头……”
“你答应过的,不再问问题了。”金姝jǐng惕地说道。
周宪章苦笑,这个小丫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周围已经是鼾声一片,一天的行军太过消耗体力,这些来自平原的清军完全不能适应山地行军。
周宪章是湘西大山里长大的,知道如何节省体力,虽然有些累,但还不至于jīng疲力竭。
周宪章没有困意,不仅仅是因为他不疲倦。
他觉得,这个宿营的山谷,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自从踏上朝鲜的土地,整天在山路上行军。朝鲜的山大多十分峻峭,千嶂壁立,直上直下,道路狭窄,如同是在大山的夹缝中抠出来的路,只有正午能看见太阳,过了正午,山路就yīn暗下来了。
然而,在这里,居然能看得见夕阳。
这是一片谷地,地势开阔,四周是缓坡,生长着浓密的松林,松林里黑压压静悄悄的,没有鸟声,甚至没有夏虫的鸣叫,很是yīn森。
周宪章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也说不清楚这山谷到底哪里不对劲。
“丫头,我要问的不是你家里的事。”
“那你要问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和妈妈是坐船离开朝鲜的,没走过这里,我妈妈应该知道,我问问她。”金姝回头和妈妈叽里咕噜了一阵子,妈妈神情忧郁,冲着金姝点了点头。
金姝转向周宪章,眼睛里满是惊恐。
“怎么了?”周宪章问道。
“我妈妈说,这里不是好地方。”
周宪章紧张起来:“怎么回事?”握紧了枪。
“妈妈说,今天我们走过的山叫枯骨峰,我们现在坐的地方叫封魂谷。”
“枯骨峰,封魂谷?怎么叫这么个名子?”
金姝朝周宪章的身边挪了挪,嗓音微微发颤:“我妈妈说,这里不是住人的地方,是住鬼的地方。”
周宪章哈哈大笑:“你妈妈这么迷信,这都二十一世纪了……”
“什么是二十一世纪?”
周宪章这才意识到,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而是十九世纪末叶,此时的大清国刚刚睁开眼睛看世界,朝鲜更是闭关锁国,民众思想蒙昧,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官宦人家,鬼神之说大行其道。
“你妈妈都说什么了?”周宪章问道。
“我妈妈说,这里原来不叫封魂谷,叫百花谷。很久以前,你们中国出了个武则天,派出一个叫薛仁贵的将军来打我们高丽人。我们高丽英雄渊盖苏文在这里和薛仁贵打了一仗,杀了薛仁贵很多人马,薛仁贵打不过渊盖苏文,就假装投降,让渊盖苏文来百花谷受降,渊盖苏文信以为真,派出五千人马进了百花谷,结果,薛仁贵烧了一把火,把百花谷连同那五千高丽人烧成了灰。”
周宪章心头暗暗吃惊,举目四望,四周山林密布,谷里倒是宽阔,谷口十分狭窄,一旦封闭了谷口,还真是火攻的好战场。
“那五千高丽人死后,薛仁贵的军队里就起了瘟疫,死了好些人,薛仁贵知道是高丽人冤魂不散,在向他索命,就请了一个法师来,用符咒把高丽人的冤魂都封在了谷里,百花谷就变成了封魂谷。后来,渊盖苏文带大军前来为高丽人报仇,打得薛仁贵全军覆没,只有薛仁贵一个人跑了,他的手下全都被渊盖苏文杀死在百花谷里。”
周宪章暗暗叹息,在中国,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薛仁贵都是个大英雄,而渊盖苏文则是个大反派,而在朝鲜人心目中,两人的位置正好相反,渊盖苏文是个大英雄,而薛仁贵则是个心狠手黑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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