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毁掉了秦堪十多年苦心经营建设的天津根基,钱宁终于出了这口十年里积抑的恶气。
原来这才是权力的滋味……
钱宁满足地闭上了眼,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新皇登基,秦堪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已是他钱宁笑傲朝堂的时代了。
身旁的桌案上,堆积着如小山高的供状,这是钱宁近日大杀四方的成果,供状里全是秦堪的罪名,大大小小,真真假假,总之,陛下只消在那些供状上画个红圈儿,秦堪的罪名算是坐实了,死一百次都足够了。
钱宁越想越兴奋,越急不可耐。他决定明日便动身回京,他迫不及待想看到秦堪那张脸上露出的绝望表情,一偿他这十年里郁郁不志的怨恨。
各种如意算盘在脑海里噼啪乱拨,一名钦差侍卫却在门口抱拳行礼。
“钦差大人,京师北镇抚司派人来了,言称锦衣卫有重要之事,需向大人面禀。”
钱宁睁开眼,对打断他遐想的人颇为不悦,懒洋洋地道:“叫他进来吧。”
“是。”
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这群人杀气腾腾,每个人的手却背在身后,很怪异的动作,进门后不朝钱宁行礼,只是冷冷注视着阖目假寐的钱宁。
良久,似乎感到气氛不对,钱宁睁开眼,然后他便看到了一身飞鱼锦袍的常凤。
“常千户?”钱宁认出了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讥诮:“千户见到我这指挥同知,为何不行礼?秦公爷的手下都这么没规矩吗?”
常凤也笑,嘴角咧出一个老大的弧度,愈发显得狰狞可怕。
二人面对面相隔数尺就这样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二人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抑制不住,最后二人各自捧腹笑得直不起身。
这时,一名校尉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暴喝道:“钱宁,你的事犯了!我等奉诏押你回京,随我们去诏狱走一遭吧。”
钱宁笑声戛然而止,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阴森:“奉诏?你们奉谁的诏?”
“当然是陛下。”
“诏命何在?”
“待你束手就擒后自会见到。”
“你们当钱某是三岁孩童么?不见诏命,你们竟敢拿捕钦差,好大的胆……不对!”钱宁两眼忽然睁大,失声道:“常凤,你敢矫诏!不想活了吗?”
常凤也终于止了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儿,懒懒地一挥手:“拿人!”
两根散发着森然寒光的铁链非常娴熟地往钱宁头上套去,钱宁大惊,跳起身撞翻了身后的太师椅,身躯灵巧地在桌上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
“来人,有人行刺钦差!”
无数钦差仪仗侍卫从院内涌来,一张盖着皇帝印玺的诏令挡住了所有人的脚步。
“锦衣卫奉诏拿贼,谁敢阻拦,概以同党论处!”
侍卫们面面相觑,见诏令上印玺鲜明,不似作伪,众人犹豫一番,咬了咬牙,缓缓退后几步。
钱宁心中愈发冰凉,惶然道:“陛下不可能拿我!你们哪里来的皇帝印玺……张永!是张永那狗贼!他要造反吗?不对,是秦堪要造反吗?”
常凤目露杀机,狞声道:“诏谕有令,若钱宁反抗,就地格杀!”
身后十余名锦衣校尉早已摆开攻击阵式,纷纷从身后亮出机弩,森寒的弩箭一齐对准了钱宁,众人齐声大喝:“杀!”
“乱臣贼子休想拿我!我要进京面圣!”钱宁怪叫着,忽然暴起身形踢翻了一张椅子,两腿一蹬便朝门外奔去。
嗖嗖!
两支弩箭激射而出,正中钱宁双腿,钱宁惨叫一声,当即扑倒在地。
“你们这是矫诏,要被诛灭九族的!秦堪,你这贼子,打压排挤我十年,今日胆大包天欲造反,竟还是不肯放过我,你会有报应的……”
常凤冷笑:“倒是生得一张硬嘴,钱大人是卫中同僚,却想必还没尝过锦衣卫的刑罚,把他带去城外,让钱大人知晓何谓剥皮实草。”
第七百四十六章兵谏逼宫(上)
在众多仪仗侍卫无奈的目送下,钱宁被一群锦衣卫押出了天津城。
城外找了一处偏僻安静之地,众锦衣卫将钱宁绑在一棵树上,常凤从腰侧抽出一柄匕首,看着钱宁嘿嘿狞笑。
钱宁被巨大的恐惧包围,似乎已吓得神志不清,圆睁着一双犹自不敢置信的眼睛,嘴里喃喃道:“不会的,秦堪怎会造反?他怎敢造反?他如何造反?”
“啧啧,钱大人不愧是帝前新宠,死到临头了还在忧心国事,你问的这些事啊,到了阴间黄泉自己个儿好好看,看看咱们秦公爷是怎样翻云覆雨,一手遮天,一个阉狗养大的杂碎,让你当个镇抚已是公爷天大的恩赐,给脸不要脸,妄想取秦公爷而代之,还在天津大杀四方,把公爷半生心血毁于一旦,今儿若让你死痛快了,算老子对不起你,知道什么叫剥皮实草吗?”
“剥皮实草”,洪武太祖所首创,说来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人皮活剥了,然后在剥下来的人皮里填充稻草,做成人形立在路边,就跟农田驱赶鸟雀而立稻草人一样。
失神的钱宁忽然狂笑起来:“这定是秦堪虚张声势!你们在吓我。”
笑着笑着钱宁的神情渐渐狰狞而扭曲,恶声道:“我忍辱负重十年,在秦堪麾下活得连条狗都不如,如今我好容易时来运转平步青云,区区小计谋焉能吓倒我?造反?秦堪有这本事吗?京师有十二团营,有御马监。有五城兵马司,还有京师附近数十个卫所大军,秦堪有什么?就你们这几号南京锦衣卫的老班底想改天换地,简直做梦!常凤,你吓不倒我,你不敢动手,我乃代天巡狩钦差,敢动我一根毫毛,秦堪和你们这些走狗从此万劫不复!”
常凤哈哈大笑,手中匕首因颤动而不停闪烁着寒芒。
“对对对。钱大人真聪明。老子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你吓到老子了……”
嘴里说着不敢动手,常凤手里的匕首却毫不含糊,锋利的刃尖抵上钱宁的额头。轻轻一划。钱宁的天灵盖顿时划破一道可怕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常凤将匕首插回鞘内,亲手将那道口子小心翼翼地揭开。再揭开,仿佛塑造一件艺术品似的,从头骨开始,渐渐揭到脸部……
钱宁张大了嘴惨嚎着,眼睛仍睁得圆圆,目光充满了不敢置信,他到现在还不信秦堪真的要杀他,直到常凤差不多将他脸上的人皮揭完了,钱宁终于完全绝望,意识也永远陷入了黑暗。
一个多时辰后,常凤终于将整张人皮揭了下来,而钱宁早已断了气,只剩一具没了人皮的血肉骨架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常凤退后两步,看着手里这张完整的人皮,似乎对自己的手艺颇觉满意,嘴角泛起几分变态似的邪笑。
“来天津的路上就说过要扒了他的狼皮,老子说到做到,弟兄们,把这狗贼的心肺挖出来瞧瞧,看看到底是不是生得一副狼心狗肺,还有这张皮,填点稻草立在这林子里,让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瞧瞧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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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密报悄然入宫,如同在耳边撞响了洪钟大吕,乾清宫内,朱厚熜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半晌没回过神来,脸色惨白得像许多大臣府邸大门前高挂的丧事白灯笼。
“北郊大营……兵马调动异常?”朱厚熜艰难地憋出一句话。
小宦官神情惶急,仍躬身垂首道:“是,今日傍晚始,北郊大营内尘烟四起,军令马嘶此起彼伏,未多时便见三支万人骑兵出了辕门,直奔四武营,四勇营,四威营驻地而去,并派出精骑截断了南北官道,无论官商军民人等皆不准通行……”
朱厚熜脸色惨白,颤声道:“辽东边军直奔十二团营驻地此举何意?截断官道又是何意?叶近泉想做什么?他……他……”
小宦官额头汗出如浆,扑通跪倒道:“陛下,叶近泉怕是要反了!”
朱厚熜两腿一软差点栽倒,小宦官说出了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为何要反朕?”
“陛下,奴婢听说叶近泉曾是宁国公府的护院家仆,十余年前,宁国公诛杀辽东总兵官李杲后,力保叶近泉当了辽东都司副总兵,后来渐渐升为总兵,总督,这些年朝中人事更迭,朝臣们只知叶总督威震辽东,与鞑子交锋屡屡得胜,扬了我大明国威,可叶近泉出身宁国公府之事已渐渐不被人所知,陛下,叶近泉没理由造反,但秦堪……却有充足的理由啊。”
朱厚熜略一思量,不由又惊又怒:“皇兄失踪后内阁有过廷议,秦堪言称担心各地藩王不稳,而团营久怠之兵不敷大用,于是建言调辽东边军入关戍卫京畿,当时这理由入情入理,无可挑剔,今日看来,秦堪竟在朕未进京之前便已布置了一切,好个算计!”
说着朱厚熜终于咧嘴大哭起来:“你欲称帝径自为之,何必叫朕来京?何必害朕性命?今日兵临城下,教朕如何是好?”
“陛下勿忧,今陛下登基未久,朝中根基俱无,数日前承天门惨死一百多位大臣,世人皆诬陛下所为,正是四面楚歌之时,身边可依者唯钱宁,张璁也,如今钱宁身在天津鞭长莫及,陛下何不召张璁入宫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