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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户部乱战
徐鹏举的话没有夸张,南京户部大堂确实打起来了,打架的原因就是秦堪的借贷记帐法。
大明是中国数千年历朝历代里最独特的风景线,相比别的朝代那些文质彬彬,儒雅有礼的文人大臣,大明的官员们则率xìng很多,他们不喜欢干那些太虚伪的事,政见不合便争辩,争辩无果便开始骂人,骂得不爽便动手招呼,打不过便用牙咬,用头撞。
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后,英宗被俘,景泰帝监国,当时权阉王振虽已死,但大臣们仍要求景泰帝诛灭王振满门,以正国法,以报十余万将士无辜丧命之仇,景泰帝慌了,他没见过朝堂这般阵仗,推诿说下次再议,大臣们不答应,这时一位王振的爪牙,也是大明历代锦衣卫指挥使里最没眼力的家伙站了出来,刚只说了一句斥责大臣的话,便被气红了眼的大臣们一涌而上,在朝堂金殿上,把这家伙当着景泰帝的面活活揍死,这位倒霉的锦衣卫指挥使姓马,名顺,这是大明朝堂上发生的最严重的斗殴事件,最后的结局是,马顺死也白死,死后还给他安了一个权阉余党的帽子,而那些打死人的大臣们,因为法不责众,没一个被追究责任的。
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当着皇帝的面说打死便打死了,由此可见,大明朝堂上的文官们气焰嚣张到何等地步。
后世岛省议员们一言不合便左勾拳右勾拳,惹毛我的人有危险,大约也是继承了明朝文官们这种优良传统的。
相比之下,南京户部大堂的这场斗殴实在很平常,与当年běijīng那场决战紫禁之巅的旷世之战比起来,委实乃秋萤之比皓月。
户部大堂已是一片凌乱,如同被一群发了疯的野牛踏过,堂上悬挂的字画,堂中摆的花瓶,堂下置放的盆栽都已一塌糊涂,户部几名员外郎和主事满脸红肿,伤痕累累,被战战兢兢,惊惧不已的执堂衙役搀扶到太师椅上坐下,还有一名侍郎因为年纪太大,参与斗殴时力不从心,伤势较重,被家仆抬回家养伤去了。
此时坐在户部堂上的官员们,都是轻伤不下火线的骁勇之士。
大家一边坐着喘息,一边余怒未熄的互相瞪视,不时朝堂后屏风处看几眼,他们在等户部尚书秦纮。
秦纮是个聪明人,但不受弘治皇帝待见,因为他数年前干了一件很不冷静的事,他抓了周太后的姻亲安远侯柳景,事情闹得很大,弘治皇帝只好各打五十大板,柳景被削爵位,而秦纮则贬到南京为户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
之所以说秦纮聪明,是因为他见机得快,户部大堂刚动起手,他便以异常矫健之势跑了。——不跑也不行,秦纮今年已七十八岁高龄,明年就要致仕回乡,这把老骨头委实不能再参战了。
户部大堂上的官员们对秦纮的逃跑行为还是颇为理解的,大家都是通情达理之人。
一名穿着官服的大臣龇牙咧嘴坐在椅子上,一边揉着青肿出血的嘴角,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我说,各位大人,到底为什么打这一架?师出总得有名呀。”
这位大臣最倒霉,他是工部员外郎,来户部办事的,结果一进大堂便发现自己昔rì的同年,如今的户部主事跟别人打在一起,战况惨烈,大明官场里,同榜同年可谓亲如兄弟了,有了这层关系必须得守望相助的,于是这位工部员外郎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也加入了战斗,打完到现在,还没闹明白到底为什么打。
这句问话无疑又点燃了众人刚熄灭的怒火。
户部员外郎张抚怒拍椅子扶手,长身而起:“这个记帐法是好东西,一定要推行下去,小到一针一线,大到州府钱粮,帐上纤毫毕现,无一不清,相比以前的流水帐法不知高明多少倍,你们有什么理由反对它?”
户部左侍郎刘冠清冷笑道:“张侍郎好大的官威,先不说这借贷记帐法是好是坏,单说做出这个东西的人,是个德行有亏,被革了秀才功名的书生,你觉得这样的人做出的东西,有资格推行天下么?传出去是我大明无人,一个亏了德行的书生的奇yín小技竟能左右天下钱粮赋税,岂不可笑?朝廷脸面往哪里放?”
张抚也冷笑:“刘大人一直拿这书生说事,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咱们心知肚明,据说刘大人的门生散布大明二十余地府县,每年刘大人从门生处得到的孝敬便有数万余两银子,若这借贷记帐法推行天下,从此各地官府帐目明朗清晰,无从做假,刘大人的门生以后从哪里搜刮民脂民膏给大人敬仪?刘大人岂不是断了财源?照这么一说,这借贷记帐法果真行不得……”
砰!
刘冠清将杯子一摔,恼羞成怒:“姓张的,你欺人太甚,安敢辱我清名!”
轰!
堂内大乱,第二轮肉搏开始。
堂后内院,杂役来往穿梭,不停向安坐后方避战的户部尚书秦纮汇报即时战况。
“报——廖主事被张大人用花瓶撂倒了。”
“报——王给事中被刘大人打了一拳,掉了两颗牙。”
“报——张大人一脚把刘大人踹到堂外台阶下了……”
“报——锦衣卫坐探丁总旗被张大人打昏过去了。”
秦纮胡乱点头,忽然一呆:“慢着!锦衣卫坐探便坐探,丁总旗凑这热闹干什么?”
“丁总旗没打算凑热闹,只是路过大堂而已,不幸被张大人扔出去的花瓶砸中头……”
七十八岁的秦纮从袖筒里掏出洁白的手绢,擦了擦满头的老汗。
户部手下们壮烈英勇的死战jīng神令人钦佩,只不过再打下去,恐怕南京户部衙门会变成一座空房子。
秦纮重重叹了口气:“将那个姓秦的书生做的借贷记帐法派人送往京师内阁,请陛下和阁老们定夺,这事儿啊,南京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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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风雨将至
秦堪自然不知道南京户部大堂的三品四品大官们因为他而扭打厮杀,打死他也不会想到明朝的官员们竟有如此奔放狂野的一面。
小公爷徐鹏举吃腻了叫花鸡,肯德鸡,按说应该意兴阑珊地打道回南京,可这位小纨绔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就是赖在绍兴不肯走了。
每天一大帮侍卫吆五喝六的簇拥着小公爷,在客栈和大街上进进出出,绍兴知府佟珍和山yīn知县杜宏自然早就知道了小公爷的身份,不过既然小公爷非要以为自己没有暴露身份,二位大人便假装不知道,你好我也好。
大明从上到下的官员们,对“气节”二字还是看得很重的,很少有官员会不顾脸面地巴结讨好权贵,一旦干出这种事,文人士子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但凡爱惜羽毛的官员,对权贵能避则避。
…………
…………
秦堪应该算是史上最懒最不敬业的师爷了。
三天两头被杜嫣拉出去,不是城外爬树掏鸟蛋,就是做弹弓泥丸,西北望,shè麻雀。
老实说,秦堪自己童年都没干过的幼稚事情,这几天全都干遍了。偏偏杜家八婆还不满足,变着法儿的折腾不停。
秦堪发现杜嫣这几天越来越不正常,玩得越来越疯,好像要把余生的快乐透支干净似的,问她她也不说,只是怅然叹气,接着又恢复了明朗,满城撒欢。
秦堪只好陪她撒欢,静静地看着她疯癫的模样,总有一种为她心疼的莫名情绪,因为杜嫣的表现实在很像绝症病人,奋力地拼命地攫取着生命最后的时光。
“……王子最后打败了巫婆,和公主在城堡里相会,两人见面热泪盈眶,王子抱起了公主,在城堡的楼顶快乐地转着圈儿,公主眼中的世界在旋转,她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随着秦堪淡淡的述说,杜嫣眼眶渐渐泛红,被这个童话故事所感动,沉默许久,杜嫣不经意般朝秦堪看了一眼,然后幽幽一叹:“公主是幸福的,她终于和心爱的郎君相守在一起了……”
“杜姑娘何出此言?”秦堪有些愕然:“我故事还没说完呢,这其实是个很伤感的悲剧故事。”
杜嫣惊道:“这故事哪里悲剧了?”
“王子不是在楼顶抱着公主转圈吗?”
“嗯。”杜嫣杏眼露出急切之sè。
“后来由于公主太重,王子一时失手没把持住,把公主扔下楼了,……公主悲剧了。”
杜嫣白皙的俏脸瞬间变紫,隐约可见头顶冒着热气:“…………”
秦堪惋惜般叹息,语气有些伤感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很深刻的人生道理,女人若想得到幸福,最好别吃得太胖,否则很容易变成死胖子……”
杜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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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自己挺欠抽的。
杜嫣显然和他英雄所见略同,于是不负众望,拿他当沙袋练了一番拳脚,身心舒爽而归。
当秦堪揉着酸痛发麻的肩膀回到客栈房间时,意外地碰到了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