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嫣哼道:“你怎么不向我爹要去?”
“我怕你爹打我板子……”
“你就不怕我揍你?”
“我当然也怕,所以我讨债的方式一直很温和,没敢朝你家大门泼红油漆。”
杜嫣目光闪躲,适时转移了话题:“喂,那孙猴子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后来呢?他死了吗?”
秦堪哀叹,看杜家小姐转移话题的态度他就明白,未来岁月里,讨债的过程必将充满了艰辛和痛苦,也许还会伴随着鲜血和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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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知县单独召见秦堪,是因为有一件很秘密很重要的事。
“秦堪,本官可以相信你吗?”杜宏目光深沉且凌厉,似乎想把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眼看穿。
杜宏的问题令秦堪为难了。
老实说,他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刚刚还因为杜嫣厚脸皮的赖帐行为而暗暗发誓,说要贪光山yīn县官库,这样的人,能相信么?
秦堪很想劝劝杜知县,不要这么冒险……
可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县尊大人,晚生读的是圣人书,君子尚孝,尚仁,尚德,尚义,尚信。”
秦堪的回答令杜宏很满意,“圣人书”仨字仿佛一面过关令牌,任何人高举着它都可以一路畅行无阻,所以这个时代的文人才表现得像一个个疯子,如同文/革时期的红小将,只要有语录在手,打砸抢都是合理合法的。
杜宏注视半晌,慢悠悠道:“知道本官为何答应嫣儿,把你聘入县衙当师爷吗?”
因为你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没我帮你坑人,你早卷铺盖回老家了……
这话只敢在心里念叨,表面还得非常恭谨的。
“晚生愚钝,请县尊大人赐教。”
“石禄之事,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杜宏盯着他,缓缓道:“因为你孤身一人,背景干净,无乡党朋官,故而本官可以放心用你,知道本官为何交代你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帐簿么?”
秦堪心一紧,这话的意思还听不出来便是傻子了,帐簿里有猫腻!
什么人!太不像话了!我还没下手,倒被别人抢了先!这人应该拖出去剐了。
果然,杜宏缓缓道:“钱粮帐目里,有些地方做得颇为花俏,收支看似四平八稳,但老夫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而且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老夫也不便声张,不能大张旗鼓地清查,免得寒了同僚的心,又让监察御史们听到风声,抓了老夫的把柄,秦堪,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么?”
秦堪有些不解地看着杜宏。
帐目看不出问题是什么意思?这一篇篇的流水帐,只要画个借贷表格归纳整理一下,再对照官库的收支帐,有没有问题一目了然,何至于看不出来?
随即秦堪猛然惊醒,现在是大明,比前世落后了五百年的大明,古代人的思维受到限制,流水帐里搞点名堂,一般人确实察觉不到的。
很可惜,秦堪是穿越者。
那些流水帐里的名堂,在他眼里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前世为了多报销几张过期车票,遂苦读会计书,专门合理合法的见缝插针,yīn差阳错之下竟帮老会计揪出一个贪污公款的副经理,公司管帐的老会计不得不自掏腰包请他喝酒,很诚恳的请求他,以后帐目有不懂的地方请他不吝赐教,还有,报销车票时吃相不要太难看了……
来到明朝,一篇小小的流水帐能难倒他吗?
“县尊大人的意思,晚生明白了。”秦堪躬身施礼。
“给你一月的时间把帐查清楚,够不够?”杜宏严肃的盯着他。
“不要侮辱我的智商……咳咳,县尊大人,晚生三天之内便能查个清楚。”
“三天?”杜宏吃了一惊,拧眉道:“事关重大,不可儿戏!”
“三天若查不出,欠我那二百两不要你还了!”秦堪用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赌咒发誓。
“什么?”杜宏怒眼圆睁。
“啊……晚生,晚生失言,失言了,总之,晚生保证三天之内查清帐目。”
盯着秦堪略带狼狈的背影,杜宏捋着青须不满地喃喃自语:“二百两银子的事,老夫都忘干净了,他却记得清楚,此子断非淡泊名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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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借贷记账
秦堪在县衙厢房里看帐簿,看得不太专心。
杜宏虽没明说,但意思很清楚,衙门里出了蛀虫,不知是哪个小吏胆大包天,竟敢贪墨官库。
现在的关键就在这堆帐簿上,秦堪新任师爷,这件事应该是杜宏给他的一个考验,看这个年轻人有没有资格当他的师爷。
目光落到帐簿上,一笔一笔的流水从眼前晃过,尽管是流水,可条理很清楚,一点也没有混乱的感觉,如果只按帐面上的记录统计,最后必然发现不了任何问题,收支平衡,丝毫不差,杜宏执掌一县,智商肯定没问题,他感觉里面有猫腻,却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个环节,贪墨的人做假帐的水平在这个年代来说,应该算是高手了。
如果秦堪不出现,他的人生一定很平顺。
秦堪眉毛拧得紧紧的,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帐簿上。
他在想着另一件相关的事,自己查帐的消息整个衙门应该都知道了,那个贪墨之人会不会心虚?心虚之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可以肯定他会有所反应,不过不是现在,但凡高手,总有些自负的,他大概不认为自己有本事查出这堆帐簿里的猫腻,所以他应该还在等待和观察,太早出手只会弄巧成拙,露出破绽暴露自己。
秦堪冷笑两声,从书案上取过一张白纸,开始在纸上画起了表格。
三天过后,这些看似简单平常的表格,就会像黑夜里的探照灯一样,把那个贪墨官库的家伙照得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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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下午,秦堪所做的事情就是在衙门里画格子,画了很多张,除此什么都没干,一个字也没写。
杜宏给了他三天时间,不急,看那家伙能撑多久,这些帐目虽然复杂,但一晚上差不多能整理出来,秦堪这个师爷一个月大概六两银子的工资,做事用不着那么拼命的。
相比之下,他的副业就很有钱途了。实在不能怪秦堪消极怠工,他是个很现实的人,报酬决定态度。
所以一到傍晚下差的时间,秦堪抱着帐簿和表格便迫不及待地出了衙门。
路过街边酒肆,秦堪又花钱买了两坛花雕和两个小菜打包。
抱着帐簿,拎着酒菜走在街上时,又碰到了那位yīn魂不散的杜家小八婆。
“有酒有菜,秦大才子rì子过得挺滋润的。”杜嫣斜眼睨着秦堪手里的酒菜,拦路抢劫的车匪路霸形象。
“一般一般,杜姑娘一定很忙,在下不打扰了……”秦堪脚下一晃,继续赶路。
“喂!等等,赶着去投胎吗?”杜嫣又拦住了他,很蛮横的样子。
秦堪苦笑:“杜姑娘,欠债的人见了债主,应该躲着走才是,像你这样横刀立马挡债主的道儿,实在让我很没面子……”
杜嫣现在的脸皮好像越来越厚了,也不知被谁传染,每次秦堪提到债务问题,她总有本事从耳朵里自动过滤掉,这种发展趋势令秦堪感到很忧虑。
“我挡你的道儿是想打抱不平。”杜嫣理直气壮道。
“为谁打抱不平?”
“为那个江南第一傻才子。”
“唐寅?”
杜嫣盯着他手里拎的两坛酒,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又打算把那位才子灌得七荤八素,然后糊弄出下一个章回的孙猴子故事,对么?”
这女人不笨,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穿,所以秦堪索xìng不瞒她了。
“杜姑娘,我承认那些诗是我所作,也承认孙猴子的故事是我的构思,不过我需要唐寅的名气……”
“所以你就把他灌醉,让他相信孙猴子的故事是他大醉之下想出来的?”
“对。”
杜嫣叹了口气,道:“就算你不想出名,难道不会用一个假名字把故事刊印成书么?何必非要拉上唐寅?”
“原因有两个,一是唐寅的名气可以让我的效益更大化,二嘛,唐大才子也需要钱,他既然看中了苏州桃花庵,我就必须帮他买下来,可是如果白送他银子,以他那个高傲的脾气,必然不肯接受的,只好让他相信他是靠自己的本事买下来的。”
杜嫣眼中悄然泛出异彩,抿唇一笑:“看不出你这人不但讲义气,还很细心……”
“我的优点还有很多,如果你把欠债还清,我必将这些优点一一展现在你面前。”
照例,杜嫣自动略过债务话题,想了想,道:“如果是这两个原因,你为何不自己把书稿写出来,第二天拿给唐寅看,就说是他半夜说梦话念叨,而被你记录下来的?为何每写一个章回便要将唐寅灌得大醉一次,他已经够落魄了,还被你这jiān人折磨糊弄,他招谁惹谁了?”
秦堪两眼睁大,呆住了,好半晌才缓缓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