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狂叫道:“不关我的事啊!”
程宗扬咬牙道:“少啰嗦!快说!”
王管家一五一十地交代自己的来历。他们都是王团练管辖的筠州乡兵,常平仓失火,州中紧急征集粮草。王团练除了逼迫州民,还派出乡兵四处劫掠。
“杀人抢粮?宋国官府还真有本事!”
“都是王团练!他为了赚钱,让我们来抢粮,好卖给官府!”
王管家急于洗白自己,拼命说着,嘴角都溅出白沫,“王团练说,这些蛮族不服王化,杀了也就杀了……”
“王团练那个狗崽子还没死吗?”
王管家死命摇头。“大少爷的骨头断了几根,一直起不来。我家太太天天向老爷哭诉,要找那个姓程的商人算账……”
“砰”的一声,一块石头砸在王管家的脑袋上。王管家白眼一翻,顿时又晕过去。
相雅美目通红,几乎流出血来,她还要再打,程宗扬连忙拦住她。
相雅手中的石头“砰”的掉在地上,她美目淌下如血的泪珠,良久才叫了一声“程商人——”
然后发出一声凄痛无比的悲声,令人肝肠寸断。
好不容易等相雅冷静一些,程宗扬才从她断断续续的泣诉中得知事情原委。
这支荆溪蛮族多年前受到县衙的压迫,举族迁到山中,少与外人接触,但程宗扬的出现改变他们对外界的印象,尤其是秦桧按照程宗扬的吩咐,两次到衬寨送来族人需要的各种货物,更打消他们对外人的戒备。
因此这些乡兵傍晚时来到村寨,受到荆溪人最诚挚的欢迎。他们拿出最好的食物、最美的果酒招待这些远来的客人,没想到迎来一群豺狼。
姓王的管家花言巧语打听村寨的情形,得知所有人都聚在这里,于是起了歹心。在欢迎的宴席上,那些乡兵突然出手,这支荆溪人虽然不乏勇士,但猝不及防下,所有男丁来不及拿起武器就被乡兵杀死。荆溪女子白皙的皮肤和美丽的容貌更激起他们的兽欲,直接在荆溪人神圣的图腾柱下大肆奸淫。如果不是他们放火焚烧村寨,这支荆溪人可能无声无息间就被灭族,连凶手都找不到。
说起来,荆溪人遭此大难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如果不是自己故意哄抬粮价,这些乡兵未必会来;如果不是自己给荆溪人送来货物,荆溪人也不会毫无防备;如果不是自己为避免节外生枝,一直容忍王团练,更不会有今日的惨剧。
程宗扬越想越是窝火,寒声道:“会之,我看姓王的是留不得了。”
“属下明白。”
秦桧道:“我与长伯一起去。”
“不。”
程宗扬一摆手,“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他,太便宜这王八蛋!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死得不能再死!”
“公子的意思是?”
程宗扬没有再说,而是对相雅道:“这里的事有我一半的责任。你放心,我会给你们族人一个交代。”
相雅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他们的交谈,但明白他要为自己的族人报仇。她拭去泪痕,白皙的面孔上露出荆溪女子的坚毅。“你已经救了我们全族女人的性命,我们要自己为死去的丈夫和父亲报仇。”
程宗扬道:“你们的仇人是筠州的团练,他手下有近千名乡兵。”
“如果我们不是相信敌人的谎言,再多的敌人也攻不破我们的村寨。”
见程宗扬不相信她们有复仇的能力,相雅取下图腾柱上的一只号角,然后用力吹响。
苍凉的号角声传入深山,接着,一阵沉闷的兽鸣应和般远远响起。
大地微微震动,在程宗扬惊愕的目光下,一个庞大的影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程宗拟见过阁罗乘坐的白象,识这头巨象比阁罗的白象体形更大,高度接近两丈,如同一座移动城堡。它遍体披着灰褐色的长毛,象鼻粗长,巨大的象牙弯曲出极大的弧度,圆桌大的象蹄落在地上,整个地面仿佛被踏得凹陷。
程宗扬的口里有些发干,如果自己没有认错,这应该不是大象,而是一头活生生的猛玛!干!自己拿到的竟然是猛玛牙,难怪比一般象牙更巨大。
在自己的世界里,猛玛早在史前一万年就已经绝迹。程宗扬完全没想到这里的群山之间竟然还有长毛象的存在。他已经放弃弄清六朝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时代,即使真的是史前一万年,程宗扬也不会有半点惊讶。
地面的震颤不断传来,一头又一头的猛玛出现在焚烧过的村寨中。相雅把号角挂在胸前,抓住猛玛的长毛,敏捷地爬上猛玛的背上,然后吹了声号角。
猛玛如巨蟒般的长鼻伸出,以不逊于人手的灵巧卷住图腾柱旁的一根长矛,递到相雅手中。
相雅的白衣被军汉们扯碎,只有几块碎布贴在身上,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但她对自己裸露的肌肤毫不在意。她跨在超过自己体形百倍的猛玛巨兽上,手握长矛,像一个勇武的女战士。接着手臂向前一挥,长矛呼啸着刺中一棵大树,深度几达半尺。
荆溪女子纷纷攀上猛玛,跟随着相雅乘坐的头象,将长矛投在同一棵树上,展示出她们精湛的掷矛手法。然后相雅吹起号角,座下的猛玛迈步上前,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的头颅顶住树干,像折断一根牙签般,将大树顶断。
号角声中,所有的猛玛同时扬起巨鼻,犹如一片森林,接着巨口张开,发出沉闷而雄浑的吼叫声。那声音并不高亢,然而站在近处,空气中传来的压力仿佛要将耳膜压碎。
程宗扬这才明白她们哪里来的信心。用驯服的猛玛当作坐骑,简直是拥有冷兵器时代无敌的移动堡垒。
面对这样的巨兽,申婉盈固然花容失色,勇悍如金兀术、青面兽也禁不住露出惧意。秦桧仍保持着神态自若的文士派头,但长袍微微鼓荡,显然不那么轻松。假如这支猛玛战队投放到战场上,再多的战马恐怕也要拉稀。
“有了你们这支猛玛战队,我的把握更大了。”
程宗扬提高声音,“如果你们还信得过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你们报仇雪恨!”
相雅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相信你!”
筠州。知州衙门。
滕甫拍案而起,“三十万石!”
程宗扬道:“这个数量大了点,我已经和昭南人说了,有十万石……”
“断断不可!”
滕甫打断他,“三十万石便三十万石!”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可是昭南人开价甚高……”
“索价几何?”
“每石八百铜铢,加上运费,至少九百。”
程宗扬苦笑道:“这个价格实在是太贵了。”
滕甫长叹道:“你可知道如今筠州粮价多少?每石一千四百铜铢!自从你走后,筠州粮价便连番飞涨,宏升粮铺与日昌行这些奸商,收购价压在一千铜铢,出售价却是水涨船高,一转手便是四百铜铢的利润!即便官府征购还索要一千二百铜铢的高价。你这些粮食如果卖与那些粮商,每石至少是一百铜铢的利润,你却径直找到本官。”
滕甫频频点头,“你很好,很好!”
程宗扬谦虚地说道:“在下正好路过昭南,听说昭南人有一批粮食要出手,想到州中缺粮才引他们来交易。大尹明鉴,每石九百铜铢,三十万石便是二十七万贯,合十三万五千金铢。这笔巨款……”
滕甫顿时怔住。十三万五千金铢相当于筠州五年赋税的总合,而筠州最好的年景,结余也不足十分之一。也就是说以筠州的财政收入,五十年也凑不出这笔巨款。
“不必担心!”
滕甫断然道:“这笔款项由我来筹措。你先唤那些昭南人进来,这三十万石粮食正解我军燃眉之急!绝不容有失!”
程宗扬暗赞一声。不愧是当过朝廷大佬的,真是有担待!自己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怂恿滕甫铤而走险,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下来。
程宗扬从衙中出来,向那名挑选好的昭南人知会一声,让他进去与滕甫面谈。
然后对秦桧道:“我们走!”
上了车,程宗扬才道:“你打听清楚了?”
“一共二百万银铢,昨日刚刚押解到筠州衙门。”
秦桧道:“这笔款项是前线的军饷,本来年前就该发放。宋国财政捉襟见肘,一直拖延到现在才不知从哪里挤出这笔钱,消息断不会有误。滕知州的意思是?”
“滕知州肯定要动这笔款项。”
程宗扬道:“私挪军费,这位滕大尹的胆量真不小。”
秦桧道:“宋国优待文臣,何况滕知州还做过御史中丞,为着朝中老臣的体面,总要包容一二。不过兹事体大,纵然不会杀头也免不了下狱问罪。”
程宗扬琢磨一会儿。这位滕知州实在不是个坏官,让他背这个黑锅也是迫不得已,但能帮他一把,最好帮一把。“会之,给滕知州送封书信过去。”
程宗扬自己的书法实在不怎么样,死奸臣倒是一笔好字,一般的书信都由他来代笔。秦桧也不推让,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墨,说道:“写什么?”
“给滕大尹算笔帐。”
滕甫与昭南使者商晤多时,谈定三十万石粮食的交易才有时间打开书信,他一目十行地看过,立刻唤来家丁。“程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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