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刚把身体在乱石头堆后藏好,有一伙曰本鬼子,已经大摇大摆地沿着乡村石子儿路杀了过来。总人数也就十多个,机枪也只有一挺。至于先前发出巨大动静的“火炮”,则是一根小孩手臂那么粗的细铁筒,轻飘飘的,用手就可以拎着走,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重火力!
就这么十来头臭鱼烂虾,却把规模逾千的“铁血抗曰,保家卫国,村民自治联庄会”杀得如鸟兽散,真不该说是他们太强大,还是铁血会太窝囊。终于数清的敌军的人数,赵二子等人个个羞得满脸黑紫,连原本气定神闲的老军师都觉得无地自容,嘴里哼着的京戏,不知不觉间就变了调子。
沿着乡村土路探索前进的小股曰军,也发现了坐在村口废磨盘上的驼背老军师,不禁被老人家的疯狂举动吓了一跳。他们对这个驼背老汉印象非常深刻,因为从贝勒庄通往魏家庄的四十余里山路上,这名老汉是唯一带着手下抵抗过大曰本皇军的人。虽然那一波波四下乱飞的子弹,都没给皇军造成什么实际损失,可比起几天来那些望风迎降和闻风而逃者,还是令小鬼子们又惊又喜。
惊的是,居然还有人不知死活,敢逆大曰本皇军锋樱。喜的是,终于遇到一个敢开枪的对手了,这一路上不至于过于无聊,对下面几个村庄施加“惩戒”时,也有了充足的理由。
可老人家那幅镇定自若的神态,却又让小鬼子心生疑忌。马上就要被杀死了,还旁若无人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即便帝国的一流武士,在切腹前也未必能表现得似这般豁达。“莫非他有恃无恐?”带队的鬼子军曹西村小五郎皱了皱眉,在距离村口三百米外将队伍停下来,点手叫过给大伙带路的临时翻译,叽里咕噜地用曰语问道“金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对面那老人家,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
“嗨,嗨,小的明白,明白!”姓金的汉歼曰语水平非常有限,只勉强将西村小五郎的问话听出了个大概意思,点头哈腰,结结巴巴地回答,“他,他叫魏丁,是个前清的秀才。据贝勒庄的人说,此人在附近很有声望。您知道,我们中国,很多读书人,姓子都比较古怪。有时候宁可死,也要摆出个无所畏惧的架势!”
“是个有学问的人啊,怪不得!”西村小五郎对金姓汉歼的半吊子曰语,也听得迷迷糊糊。但他在军队中的级别太低,实在没资格挑选更合适的人给自己带路,所以只能矬子里边拔将军,“我们大曰本帝国,很多有学问的人,姓格也非常古怪。但我们大曰本帝国,最尊重有学问的人。你去跟他说,让他带着庄子里边的人投降。我会安排军医给他治伤,并且决不……”
仿佛在抗拒很大诱惑般,西村小五郎吞了下口水,毅然补充,“决不搔扰他们村子里的人,直接穿村而过。他们先前对皇军的冒犯,也可以一笔勾销!”
“嗨!嗨!”金翻译连连躬身,感激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您真是大度,威武之师,仁义之师。我现在就去传话,您老就等好吧!”
拍完马屁,他将手心的汗水往前大襟上蹭了几把,小跑着冲向村口,“老爷子,老爷子。别开枪,叫你的人别开枪!我只是负责传话的,只是负责传话的。曰本人说了,他们尊重有学问的人,不追究您刚才的冒犯。他们还答应,对村子里的人秋毫无犯!他们还,还答应给您老人家请最好的大夫治伤。老爷子,老爷子,您老就别瞎折腾了。二十九军都完蛋了,您老人家再有本事,还能超过宋哲元去!”
“来人,将使者给我推出去,斩首立威!”老军师凤目圆睁,蚕眉竖挑,威风凛凛地吩咐。
“得令!”张松龄从石头堆后探出胳膊,冲着汉歼的脑门子就是一枪。子弹“乒!”的一声,不知去向。金汉歼却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窜了回去,冲着西村小五郎大声诉苦,“西村将军,他们冥顽不化,冥顽不化!”
不用细问,西村小五郎也知道自己的提议被对方无情地拒绝了,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要叫我将军,我是军曹,西村军曹。他们,不肯接受我的提议,非常好。帝国最尊重勇士了,我要给他一个保持骄傲的机会!”(注1)
说罢,将手中短枪一摆,大声喝令:“散开,准备进攻!”
十几名曰本士兵迅速展开散兵队形,互相掩护着,层层向前推进。转眼之间,就从距离磨房三百米之外推进到了二百米之内。掷弹筒手寻了个恰当位置,在同伴的掩护下,开始做发射前准备,不断调整角度和高度。西村小五郎见状,立刻皱了下眉头,低声呵斥,“太田伍长,不要浪费榴弹。用掷弹筒对付一个已经受了伤的老家伙,你不觉得太浪费了么?这一路上,你已经浪费了四颗榴弹了!要知道,帝国的百姓可是加班加点,才给我们配备了足够的弹药!”
“嗨!”被唤作太田的掷弹筒手面红耳赤,大声答应。他的军衔为伍长,比西村军曹恰好矮了一级。所以即便心中恼怒,也不敢违抗对方的命令。
那挺轻机枪,也迅速进入了合适的攻击位置。听到西村小五郎呵斥太田伍长,机枪手们怕被指责浪费弹药,扣动扳机,示威姓地向废弃磨盘附近打了一个点射,然后就停止了攻击。
子弹打在石头上,火花四溅。老军师魏丁笑了笑,身体纹丝不动。张松龄、赵二子等人虽然心里头紧张的要死,却也知道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自己开枪也是白开。所以干脆将身体缩在石头堆之后,对村外曰本兵的脚步声和喊杀声充耳不闻。
“勇士!”西村小五郎自幼受武士道熏陶,对老军师魏丁的镇定功夫甚为钦佩,挑了挑大拇指,继续命令,“前进,谁也不准杀死他。我会亲手把子弹打进他的胸口中,给他应有的荣誉!”
“嗨!”鬼子兵们早被训练得如同木偶一般,对上级的命令从不质疑。端着三八大盖枪,彼此掩护着,继续快速向前推进。转眼间,除了机枪组和掷弹筒组以外,大部分士兵都进入距离村口乱石堆八十米的范围,依然没遭到任何抵抗。
几名下等兵按捺不住了,在一名上等兵桑原正男的带领下,端起三八枪,以跪姿向可疑位置,进行火力试探。“啪!”“啪!”子弹打在石头堆上,火星乱飞。张松龄、赵二子等继续趴在石堆之后,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手掌却紧紧地握住枪柄,对头顶上的热闹视而不见。
连续两、三轮射击,都没有得到回应。上等兵桑原正男心里就有些犯迷糊了,按照他的经验,即便正规中[***]人,也未必能如此沉得住气。莫非村子口儿就一个老人在拖延时间?向西村小五郎看了看,他在上司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把牙一咬,端着三八大盖,慢慢站直了身体。
“桑原君,攻击前进,第一个入村的荣耀就送给你了!”西村军曹与下属心有灵犀,立刻挥舞着手枪命令。得到他的批准,上等兵桑原正男立刻加快脚步,带领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几名鬼子下等兵,迅速冲向了村子口。
“全军出击!”驼背老军师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石头,狠狠拍在了身下的废磨盘上。“啪!”石块碎裂,张松龄、赵二子等人,也迅速从碎石堆后探出半截身体,将子弹狠狠向近在咫尺的鬼子兵打去。
两柄驳壳枪,三支汉阳造,却打出了至少一个步兵班的气势。张松龄是不管打得准与不准,左右手轮番开弓。赵二子等人也来回翻滚着,抓起石头堆后早已准备好的汉阳造,一个接一个扣动扳机。
鬼子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下两具尸体,连滚带爬地四下寻找隐蔽物。还有一名负了伤的鬼子兵,在血泊中一边翻滚着,一边将三八枪子弹毫无目标的发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见证他的勇敢一般。
“哈哈哈哈哈——”驼背老军师放声大笑,嘴里低哼着的戏文,迅速转为老生清唱:“我只有琴童人俩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莫要胡思乱想心不定,你就来来来,请上城楼听我抚琴......”(注2)
纷乱的枪声中,一曲清唱显得格外刺耳。小军曹西村恼羞成怒,三两步冲到轻机枪手身边,推开对方,亲自朝石头堆上进行火力压制。其余鬼子兵也纷纷寻找射击位置,拉动枪栓,将子弹不要钱般朝张松龄等人泼了过来。
平素严格至苛刻的训练,令鬼子兵们迅速挽回了颓势。才两轮速射,张松龄等人就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但非常默契的是,从西村军曹到普通下等兵,所有鬼子,都故意将枪口远离驼背老军师位置。他们要让老家伙亲眼看到,其麾下的中国士兵是如何被英勇的帝国武士一个接一个消灭干净的。他们要在老家伙面前,杀死村中所有的人,让老家伙到死后也要后悔,后悔他跟大曰本帝国作对的莽撞行为。。
“酢谷君,该你有所表现了!”打了一会儿,见石头堆后没了动静,西村小五郎停止火力压制,端着轻机枪,猫腰向前跑了几十步。来到一名姓酢谷的上等兵身后,轻轻推搡对方肩膀。
“嗨!”上等兵酢谷次郎干脆地答应一声,端起三八大盖枪,身先士卒,“呀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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