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景是真累啊,堪堪走了两进院子,唐松就觉得脸上有些发酸。好在这时有司马府下人迎了上来,言说老爷在花厅等候。
花厅内温暖如春,酒菜也已齐备。见水晶尾巴一般牵着唐松进来,张柬之心里居然隐隐有些泛酸,但再一看到她眉梢眼角飞扬的笑意时,又忍不住舒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这些情绪变化只在心底,在脸面上张柬之却是绷的甚紧,人也不曾起身,遣退下人后向唐松拨了拨手淡淡声道:“坐吧”
此时花厅内便只有三人,唐松上前在张柬之对面坐了,水晶则是坐在两人之间的右侧方。
水晶甫一坐下,便先将唐松面前的两盏菜肴换到了张柬之面前。
这两味菜肴恰是张柬之平素喜爱的,虽然桌子其实并不大,即便这两味菜的位置不调动也是伸手就能够着。但水晶这举动还是让张柬之绷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水晶一个小小的动作顿时使得花厅内的气氛和煦了很多,随即她又将另一味过厅羊换到了唐松面前。
对此,张柬之已是不在意了,“你在京中的那些事情我已知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
闻言,唐松并不反驳什么,端起酒樽向张柬之做一邀饮。
张柬之举樽小呷了一口,“也罢,京中的这些事情就不提了。此来江南你准备如何行事?”
“我对江南了解实少,还是先看看再做打算吧”
闻言,张柬之一声冷哼,欲要发火时正好看到水晶望向他的眼神,当即强压了火气生硬声道:“你这般遮着掩着,还来我楚州作甚?”
唐松轻声一叹。
张柬之也不与他再做什么试探,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后径直道:“别的也就罢了,你要在江南重建通科学校,不妨就放在这楚州,土地田亩,学生教谕,老夫都可予你鼎力支持”
姜还是老的辣呀,自己此来江南最大的目的不曾出口就已被一语道破。唐松起身向张柬之深一躬身为礼,“多谢张公,但……”
“什么?”尽管水晶在侧,张柬之脸上也已怒色大显。这小子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张公所言不差,在下此来江南便是要为新学立一根基之地。能在楚州自然是好,但实非不愿,而是不能啊”
“新学?”
“是,新学”唐松手抚酒樽沉声道:“此前之通科,未来之新学,若是在下真将其设于楚州,只怕还未开办便先已夭亡了”
唐松话虽然没说的通透,但张柬之老于仕宦,只略一思忖便已明白其言语未尽之意,尽管如此,他却仍是问了一句,“为何?”
见他执意要将这张窗户纸捅破,唐松也只能轻浅笑道:“不管是通科也好,新学也罢,都是出自于陛下之授意。楚州虽无特别,奈何张公却贬谪于此,据闻本州使君大人亦是公之门生”
言至于此,唐松略一停顿后沉声道:“陛下岂能容内宫出钱所建的新学是在李党的地盘上?”
张柬之抬手之间又是一樽酒尽,“嘿,好一个‘陛下’”
唐松实不愿在此事上再与他起什么争执,是以沉默不言。
沉闷着一连吃了两樽酒后,张柬之才再次开口,“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你,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些赋闲的人杰,足可胜任你那新学的教谕之职,你意如何?”
武则天三年前登基之前曾在朝中来了一遍大清洗,杀人之外也曾裁汰大批李党官员,张柬之荐来的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根底也就不需多言了。
花厅中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静,这一回张柬之倒没有催促,许久之后,唐松才缓缓开口,“用多少人,用什么人俱由我一言而决,这些人来了也需按照我的规矩办”
“这是自然”张柬之哈哈一笑,从水晶手中取过酒瓯亲为唐松满斟,“来,饮胜。你且放心,该荐些什么人去老夫自有主张,不会让你太为难”
酒虽满斟,唐松却没有喝,“明年二月科考之后,若有通科中第者被分发楚州,尚请张公多多关照”
“只要他能来。对了,我听说清心庄农科此前弄了个甚么曲辕犁出来,效用远甚于当下之犁具。眼瞅着年后就是春耕,你且给楚州弄几具来试试”
唐松笑笑,“这个……且等明岁二月科考放榜之后不迟啊”
张柬之胸中一转,便已明了他的盘算,“好你个唐松,科考还不曾开始就已想着为门生预埋考功了?此事倒也依你,不过若没有通科中第者被分发楚州,你那曲辕犁也需给我”
唐松没说话,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酒樽与张柬之一饮而尽。
这番话后,花厅内的气氛真正的融洽起来,水晶在一旁执瓯斟酒,两人随意闲话。
“改名新学也好,‘通科’实在是太古怪了些。欲在何处建此新学,你可选定地方了”
“原是想在扬州,但现在看来怕有不妥啊,杨一益二,扬州城内太惹眼,并不利于新学之创建。但距离扬州也不宜太远,毕竟扬州乃是江南重镇,比邻于此万事方便,对学子们也有好处”
“树大招风是不好,但只要有你在,新学选址就是再荒僻,依旧还是惹眼”
这说法倒是与当初的太平类似,唐松没多说什么,“此事我也在思量”
说着说着已是一瓯酒尽,酒至酣处,张柬之忽然提起狄仁杰来。
自被贬以来,狄仁杰就任彭泽令已有年余时间,其间勤政惠民,政声高涨。
张柬之说了一些狄仁杰在彭泽令任上的细事之后,话题一转又说起他对唐松的欣赏来,言语之间复又将狄仁杰相位未失时与士族门阀出身之朝臣的一些小龌龊也点了三四样。
他说的极随意,唐松也只是静静而听。说着说着,张柬之语锋再转,隐隐的点出了他与上官婉儿过从甚密之事。
听他说到这个,唐松心下猛然一紧,脸上神色不动,心中却是凝神而听。好在张柬之含糊的话语里只是说到他每进宫城时,上官婉儿对他份外亲厚不同,甚或还明确时间地点的说了几个例子。
只凭这些便已可知,张柬之等人虽被远贬地方,但其在内宫的眼线却是半点都没偷懒。
穿花蝴蝶般的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此时不等张柬之透露用意,唐松也已明白,遂含笑说道:“不瞒张公,在下虽是一介白身,但陛下曾许我入宫面圣之权,居间安排的便是上官待诏。她待我亲厚不过是出自陛下授意罢了”
张柬之欲说什么时,唐松先一步续道:“便是此次出京,陛下也曾许我直奏之权。在下素来仰慕狄相乃国之栋梁,若能说得上话时,自会为狄相进一微言”
“是‘神龙天后’”话虽如此,张柬之的声音倒是和煦。
在这个称呼问题上唐松绝不与他折辩,一时宾主尽欢。
此后两日,唐松就住在张柬之府中。
这两天里除了睡觉之外,水晶与他寸步不离。她又恢复了神都中青衣小帽的打扮,祸国殃民的脸上依旧是被唐松死命的往丑里折腾。如此以来,两人上街时,水晶隐隐就成了个小厮模样。
两人这般的相处方式只让司马府内上下人等看的是瞠目结舌,却又说不得什么,即便是说了,对于水晶也毫无效用。
领着水晶这么个“小厮”没心没肺的在楚州城逛了两天之后,连绵多日的雪天终于放晴,唐松也该到回扬州的时候了。
第一百四十章 草圣张旭
“水晶,你且好生在这里住着。扬州距此甚近,我稍有闲暇就来看你”唐松要走这日,张柬之居然有略送之意,奈何水晶牵住他的衣角只是不放。
一身青衣小帽打扮的水晶虽不曾说话,但眼神举止间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唐松百般劝慰安抚却没有丝毫效果,最终只能苦笑着向一边站着的张柬之看去。
张柬之脸上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苦笑,不过却并无意外之色,抬手向后招了招,一个小厮应命而去。不多久,唐松就又见到了当日神都中那位弹琴如有神助的孤奇老人,老人身后一并跟着六个丫头及两个小厮,皆是身负行囊,似要远行的模样。
看到这一切唐松那里还不明白?分明是张柬之早已预料到这一场面,是以提前做了准备。
“没事时就多带她出去走走,让她多说说话。她若受了什么委屈,我必不饶你”张柬之面色冷硬,语带无奈。
自闭症在后世也是大难题,更别说现在了。
没想到张柬之居然会让他带走水晶,唐松心下大喜,忙道:“张公放心,在下必小心看护”
张柬之点点头,前行一步走到水晶面前时已是满脸的慈祥怜爱。静静的看了水晶一会儿,伸手过去帮她理了理歪斜的小帽,“走吧”
就在这时,依然紧牵着唐松衣角的水晶嘴唇翕张之间缓缓开口,“爷……爷,保重……身体”
此言一出,除唐松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水晶身上,面带不可思议的神情,她……她什么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话呀!更别说还是这等关心人的话语!
然则越是如此,她简简单单说出的这几个字就越发赤诚。刹那之间,似张柬之这般刚硬的人也不免为之动容,唐松离得近,甚至隐隐看到他双眼中有泪花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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