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个字,但李贤却知道这已经表达出了苏毓的所有心意,顿时松了一口大气。以苏毓那种性子,就算他吐露心扉,她是否会接受却是个未知数。而既然她现在确确实实答应了,今天这一趟他确实没有白来。
寻常定情男女无不是在感情已经好到蜜里调油之后,方才顺理成章跨出这一步,就像他当初和屈突申若那样。像他和苏毓这样的大概少之又少,一个自欺欺人,另一个则是懵懵懂懂,说起来还真是绝配。
得到了对方的承诺,李贤怎么也不可能马上就走,少不得拉着苏毓四处走走。这时候,他反倒庆幸起苏家已经遣散了内外的下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碰到煞风景的人。否则,以苏毓的脾气,大概会一把挣脱他的手,然后犹如小兔一般不知道躲到哪里去。
和煦的春风,明媚的阳光,青石路的缝隙中顽强地钻出了几根小草,和两旁的绿树鲜花一起绽放出无穷无尽的春意。两人肩并肩地走在这小径上,彼此之间却一个字都不曾说,仿佛仅仅是这样就足够了。往日新鲜话新鲜事层出不穷的李贤,这当口也没了饶舌的兴致,目光却不时落在了身畔佳人的脸上身上。
初次见她的时候,恰逢李家那两兄弟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成模样,而她却一脸娴静,半点看不出来是那种舞刀弄枪的女流。之后当街纵马救人,她飞身一跃,虽然最终没有制住暴走的烈马,但亦表现出了深深的勇气。在其后一段漫长的时间里,她都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么理所当然,让他只觉得和谐,不曾感受到其他。
到了辽东那一次,他亲眼看见她在战场上挥长槊击敌,英姿飒飒;过后却又在他虚弱的时候洗手做羹汤,那种从极动一下子到极静的转变,曾经让他为之愕然,就是程伯虎李敬业又何尝没有在他耳边撺掇过?
正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钻进了他的耳朵:“你今天来,申若姐姐和贺兰她们知不知道?”
李贤转头看着苏毓,见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看着自己,当下便笑了笑,竟是忽然伸手抚摸了一下她小巧的耳轮:“还不知道。所以,等会我就会回去,总不能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再对她们说。申若和贺兰的脾气你应该知道,别看她们表面大大咧咧,遇着这事情少不得还是要嗔怒发火的。”
听到这话,苏毓也没顾得上李贤刚刚出格的动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种前所未有的表情在她脸上显现出来,更是显得无比动人。
“你来都来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赶紧先回去吧!对了,我……我是不是要跟着你一起回去,先和她们打个招呼……喂,别发呆了!”
李贤看着那种含嗔带怒的表情,这一呆非同小可,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当初读到李延年那北方有佳人的时候,我还觉得言过其实,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情人眼里出西施,颜色两字,本就是从眼里看出来的!”
听见这莫名其妙的话,苏毓颇觉得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见李贤已经大笑着反身离去,竟是连个招呼也没打,可她却偏偏不觉得气怒。但转念一想今天这一答应他,回头再见屈突申若她们的时候,难免会觉得尴尬,一时间心又有些乱了。
李贤做事情向来雷厉风行,出了苏宅大门就打马回家。跟在后头的霍怀恩虽说无缘得见刚刚里头的光景,却知道这位主儿大约如愿以偿,因此脸上自是笑眯眯的。回到家门口看见李贤一扔马鞭就往里头冲,他更是摩挲着下巴寻思开了。
待会冒出的吵闹声,会不会掀翻了这整个修文坊?
霍怀恩的猜测有所偏差,直到李贤进了内宅半个时辰光景,里头也没传来多少声响。别说吵闹,就连砸什么锅碗瓢盆的声音都没有。
满打满算,加上在西域尚未归来的哈蜜儿,修文坊统共住着五个女人。贺兰烟虽然是嫡妻正妃,但至今还保留着少女情怀,对于当家管事等等事情都不甚留心在意。于是,这诺大的一个大宅门,内当家是许嫣和阿萝,在外交际的则是屈突申若,贺兰烟但逢兴起便不拘内外任事都管,懒散的时候就只管抓着几个小孩子玩耍。
此时此刻,四个人集合在一块,听李贤说完那些,目光全都在丈夫身上打转,却没一个人先说话。良久,还是贺兰烟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旋即伸了个懒腰:“申若姐姐,这一回是你赢了。我还以为这事情还得脱上一年半载,谁知道他终于还是开窍了自个去说开了。”
虽然一副懒散表情,但她回过头来还是凶狠地瞪了李贤一眼:“小苏的事情大家早就看在眼里,这就算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下一次你再看上哪位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的美人,别想这么轻易过关!大不了我一怒休夫,然后去出家当女道士!”
李贤正瞠目结舌的当口,却只见许嫣上前,揽着贺兰烟的肩膀低声说笑了一阵,紧跟着便是屈突申若站起了身:“小苏的事情大家心里有数,也早知道你会有这么一说,这次大伙儿看在小苏的面子上,就不和你计较了!这事情我会去和太上皇后说,省得你受教训!不过六郎,以后若是你再想娶美人,我们这几个可不会介意被外人说成母老虎!”
第六百七十六章 鸳鸯谱不能乱点,女人要贤惠
李治正式退休之后,这大权基本上分成了三块,李弘这个皇帝一块,李贤这个储君一块,武后这个太上皇后一块。当然,三块大饼也并不是均分的,武后占的份额最多,但李弘李贤两兄弟加在一块,在朝政上的影响力还是比武后大那么一丁点。
但是,两兄弟谁都没有和老妈打擂台的意思。李贤是不想也不愿意,李弘则是受到了李贤的影响。他被李贤形容的宰相专权大权旁落的情形给唬得一愣一愣,考虑到父皇李治之前未登基前对长孙无忌的言听计从,登基之后对其的防范和铲除,他不得不接受母后辅政这样一种方式。
毕竟,武后有一点让他和群臣都无话可说——那就是武后不提拔武家外戚。就连承袭了周国公爵位的武三思,现如今刚刚踏上仕途,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闲官。
于是,掣肘少少的武后在某些事情上也就顺势投桃报李,日子过得舒心惬意,闲来/`文/无事的时/`人/候也会多/`书/花时间陪/`屋/伴丈夫,夫妻感情固然是牢不可破,母子感情亦是日渐稳固。打从李弘小时候移居东宫而产生的那隔阂,如今正在渐渐淡化。
然而,最近她最关心的儿子不是李弘李贤,而是李显。转眼间李显已经过了二十岁,刚刚完成了加冠,不日就要大婚,但这大婚的人选却怎么都定不下来,最后她甚至兜兜转转看到了阿韦身上。还没等吓了一跳的李贤找其他法子破坏掉这桩“官配”姻缘,他就遇到了苏毓这档子事,只能暂时把弟弟的大婚事宜搁在了一边。
武后的考虑很周详,一来韦容是太平公主李令月的伴读,她也算是看着长大,人机灵品行也不错。二来韦家虽说是万年大族,但出任高官的却没有几个,不愁有人会借着这门亲事独大。而韦容再过半年就及笄了,给一门好亲事也算是嘉奖她这些年当伴读的辛苦。
要当她那个鬼灵精女儿的伴读,也确确实实是一件辛苦的勾当!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令月跟着李贤厮混了那么多年,早就是和李贤一个跳脱脾气。上官婉儿纵然在文章上很有天赋,但从女儿的转述中,武后还是能看出几分彪悍气息。倒是阿韦娴静的时候居多,在她面前从来都表现得相当不错。然而,设想得好好的一件事,却在她单独召见了阿韦之后变得乱七八糟。
“英王?”
听到武后的问话,阿韦差点咬到了舌头,往日那张处变不惊的脸早就不知闪到什么地方去了,满脸的惊骇欲绝。直到看见武后的脸色露出了几分不悦,她这才慌忙跪了下来,却不打算屈服。
“太上皇后,臣女万万不敢高攀英王殿下!”见武后的不悦变成了恼怒,她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可是,这若是嫁给了英王李显,她那满腹相思满腹念想不免全都落空,那她之前的种种努力又算什么?她强自压下心头惊惧,咬咬牙道,“臣女自幼便和婉儿一起侍奉公主,并不想出嫁。”
若是按照武后曾经的脾气,听了这番话早就翻脸了。可如今她虽然恼火,想想却觉得不对头。李显相貌堂堂,除了顽劣一些,也没有其他的缺点,再加上是亲王,等闲女人难道还会拒绝当王妃?于是,她便板着脸吩咐人把阿韦带下去,又命人找来了阿芊,把刚刚这事情说了一遍,又问她可知道阿韦有什么恋慕的人。
阿韦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但阿芊本就是过来人,又怎会看不出小丫头的心思。虽说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小丫头自个错寄了一颗芳心,但谁知道李贤和人家小丫头相处了那么多年,是不是有什么别样心思?这反反复复琢磨了许久,她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照奴婢看,她大约想的是皇太弟殿下。”
这下子武后货真价实诧异了。虽说当初只是玩笑,但她也还是听说过阿韦和上官婉儿盯着屈突申若和贺兰烟大师娘小师娘什么的乱叫。当然,阿韦那个丫头似乎八九岁的时候就认识李贤了,要说是悄悄地芳心暗许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