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田锤了李括一拳,笑道:“赶紧回去吧,我什么时候不讲道理了。不过小七哥,下次你得陪我去逛乐游原!”
“哎,一定。”
得了这小祖宗应允,李括长吁了一口气,朗声道:“孙叔,阿甜那我走了啊。”
“走吧,走吧。”
孙捕头和杜景田齐声道,望向少年的目光中无不蕴含了片片温情。
别过孙捕头和杜景田后,李括出了曲江坊便径直朝家奔去。
他的家在紧邻通济坊的安德坊中,离曲江池并不算远。穿过启夏大街,对襟胡同,再沿着聚贤街走了半柱香的工夫,李括来到了自家所在的临湖二十三巷。说是临湖其实这条街距离曲江坊隔着整整两个坊市,无非是庄主为了将巷内宅子卖个好价钱附个风雅的名字罢了。
李括此时却没有心情想这些,心中牵挂娘亲的病情,脚步不由的加快了不少,以至于差点撞上了巷内卖羊羹的何叔。
连番道歉后,少年便急忙朝自己宅院走去。
来到院门前,看着斑驳的木门前那褪色的楹联,李括心中不免有些落寞,世态炎凉,假若阿爷还在世,自己现在怕是门庭若市吧。
偷偷叹了口气,少年轻轻推开了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直叫人觉得分外刺耳。
整个院子里静的出奇,小七甚至能听到自己匀称的呼吸声。四下谨慎的望了望,确认没人之后,少年快步走进外屋,将孙叔刚借的银两分了一半出来压在了自己平素歇息的木塌下,又盖上了几件平素不穿的旧衣服这才揣着剩下的银两蹑手蹑脚的走向了灶房。
看了看米缸里见底的陈米,少年轻叹一声。前些时日刚求许掌柜低价卖了一些粟给自己,但娘亲现在的病情如果吃不上白米,怕是有再好的药方也根治不了。若是杜掌柜能将下个月的月钱先支付给自己,便可以先买上五斗上好的精米,再按照陈郎中的方子抓上三两幅补药,说不定几副汤药下去,娘亲的病便能药到病除!
正自思忖着,娘亲却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正微笑着望着自己:“小七回来了啊,今日怎么没去茶馆做工?”
“娘,您看我带回了一两银子哩,一会我就去给您抓药,再给您买上几斗精米!”
李括兴奋的将银子放在桌上,上前搀扶住有些虚弱的娘亲。
“小七,这钱你是咋来的啊?”
李卢氏疑惑的看着桌上的碎银子,不解的问道。
“娘,杜掌柜夸我做工做的好,涨了我的月钱,知道您生病后,还……还预支了两个月的工钱给我让您治病。”
双手反绞在背后,李括低声道。
自己从小拉扯大的孩子,自己最清楚。李卢氏心中又惊又怕,括儿这孩子从没撒过谎也不会撒谎。他闪烁的眼神和绯红的脸颊分明已经告诉自己他所说非实。若是这孩子为了自己误入歧途,去偷去抢,那自己可怎么对的起亡故的夫君啊。
强自令自己镇定下来,李卢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括儿,你跟娘说实话,这钱你是怎么来的?”
这钱不该是一个茶馆的月钱,李卢氏也不相信杜掌柜会好心的主动提出给儿子涨工钱。
被自家阿娘看的发憷,李括呢喃道:“娘,其实,其实这钱是孙叔给的,他让我拿来给您看病。不过,这钱我会还的,括儿一发了月钱就还给孙叔。”
唯恐娘亲生气,李括将字眼咬的很重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李卢氏看着儿子微黑的双眼,眼泪溢出了眼眶。
这下李括可着了急,声音中竟隐有了哭腔:“要不,要不括儿把钱还给孙叔,括儿再去想办法。娘,娘您别哭啊。哎,都是括儿没用,让你受苦受累。”
李卢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感,一把将李括搂入怀中,轻拍着他那并不宽广的肩背。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若不是他阿爷被奸人所害,他现在应该过着和长安城中其他世家子弟一般的富贵生活,何须为生活奔走操劳。自己夫君昔日那些同僚门生,在得知夫君落难后非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落井下石向朝廷上书籍没了自家渭水畔的田庄,迫的自己投奔堂兄。堂兄虽碍于面子将城南的一间小院租借于自己,但吃穿用度却再不肯接济。括儿这孩子为了娘俩的生计辍了学堂,去儿时好友家的店铺帮工这才勉强维持了二人的活计。思及此处,李卢氏越发的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孩子。若是自己身体好些,就能帮大户人家做些女红换些银钱。没有了后顾之忧,这孩子便能继续留在学堂读书,将来进士及第便能替自家阿爷洗刷冤屈。可这一切都已经渐行渐远……
“括儿,都是娘不好,若不是娘当初信了那些骗子的话四处拖关系为你阿爷平反,就不会花光家里的最后一笔积蓄。现如今只能靠着你个半大孩子养活娘,娘怎么对的起你阿爷啊。”
李括此时却再不啜泣,伸手替娘亲拭去面颊上的两行清泪,坚毅的说道:“娘亲,您放心,阿括一定会出息的。括儿可以一边帮工一边读书,括儿认识了一个大哥,他家使君是一方县令,当年可是中了探花的人物。明年括儿便去参加春闱,可以求他推举,相信一定能及第的。到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能看到括儿穿着大红衣衫奉旨游街,您能看到满院子恭贺的亲朋,便是堂舅倒时也不会再向您伸手索要房租!”
听儿子拿自己堂兄开涮,李卢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点了点李括的额头道:“你啊,就生了一副鬼心思。阿兄他日子也不好过,接连两个闺女出嫁,几乎搬空了半室家底,你舅母又不是个能勤俭持家的人,所以我们能担待的地方多担待点。”
李括却轻哼一声,将头偏转过去:“阿爷未被奸人陷害之前也没见得他哭穷,怎么我们手头一紧张,他就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了?”
话虽及此,他却不想再跟娘亲辩论,只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像个男人一样靠自己的双手给娘亲,给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第五章 城南(五)
旭日初升,伴着声声晨鼓,长安的晴空由灰变橙,再由橙变红最后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将辉泽洒满雍州大地。
长安城安德坊中,临湖二十三巷内却是一片寂静,间或听到三两声莺啼,随即便隐于万物空沉中。
李括起了个顶早,简单的梳洗一番后便生好了灶火,随手将三两块柴薪投于火灶中,溅起点点火光。少年心中隐隐不安,却又说不出在担心什么,只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压得他胸闷的喘不过气来。
轻叹一声,正犹豫今日是否该去拜访下南霁云和他家使君,却听见一阵仓皇的脚步声。还没等李括起身,邻家陈小六已然气喘吁吁的跑至自己身前,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落至衣襟前片,晕出好大一片汗渍。
“小七哥,大事不好了。今早我去孙姨家串门,见德子被县衙的人抓走了,你快想想办法,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说完随手端起案几上的白瓷碗,仰脖灌了下去,却不知清晨的井水甚凉,他被这么一激,便呛得直咳起来。
李括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无奈的帮他拍了拍背,佯装微怒道:“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娘亲还在歇息,她老人家身子一向不好,要是被你吵醒了,我非得扒了你一层皮。”
陈小六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微耸了耸肩,轻声道:“我才不信小七哥舍得打我。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还不得急死!”
李括被陈小六的话逼得哑口无言,轻拍了一下少年的后脑勺,笑骂道:“也就你小子了解我脾性,说吧,德子怎么招惹上官府了?他不是一向安分守己的吗?”
抽了抽鼻子,陈小六答道:“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只是今早我去他家玩,看见德子被一伙衙役给锁了,看方向应该是往万年县衙去了。”
李括微皱了皱眉,思忖道。德子平时行事一向低调,从不与人争一事之长短。怎么会招惹了县衙中人,被人捆缚公堂呢。
陈小六见李括沉默不语,以为他也失了方寸,急的直跺脚,声音中竟有了哭腔:“小七哥,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哥几个中就属你主意多,见识广。德子他这回可是进了衙门,那地方哪是咱们穷苦百姓敢触碰的。上次李三爷醉酒在胡民街闲逛,被巡更的衙役发现拖拽到衙门,可是被县令大人判了二十大板。听老一辈说,那些官老爷只认钱,若是没个三瓜俩枣就别想从那地方囫囵个出来!”
李括被他逼得有些烦躁,摆了摆手道:“你先不要着急,我们现在连事情都没弄清楚完全不能客观的分析。况且,德子的为人我们又不是不清楚,他那性子就是借他两个胆也断不敢招惹衙门中人。”
“可,可是,我怕他一时脑袋被驴踢了,做了什么傻事,我们总不能看着他在衙门里受苦!”
陈小六两颊通红,急道。
“那也得弄清楚事情经过才能想办法。这样吧,一会我去找些官衙的朋友打听一下,看看他究竟犯了些什么事。若事情不严重,我估摸着今日黄昏的钟声没敲过三巡他便能站在你我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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