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杜勒抱紧了头,不忍再听好友的倾诉。这些东西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们现在是案板上的活鱼,只有被屠宰的份,又有什么能力反抗呢?
好在王宫的守卫并没有听到胡伊尔的抱怨,一旁的民众朝二人投来番诧异的目光后也就转过头再次阅览着眼前的文字。
“我们走吧,去你的酒肆歇一歇,看看能不能再挤出些钱!”
阿卜杜勒叹了声,搀扶着有些虚脱的胡伊尔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人群外挤去。……
胡伊尔所开的酒肆位于拔汗那城的西南角。
说是酒肆,也间或做着客栈的营生。只是最近大食人与大唐关系紧张,来走这一线的商队也少了许多。有时,胡伊尔真的很羡慕那些行商。虽然旅途中辛苦一些,却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像他们这些地商,离开了这片天,这片地就一无是处,一无所有。
“按照天课税,我们得将所收取银钱的三成交予王宫。”
胡伊尔叹了一声,如实将新税制告予了好友。
阿卜杜勒的屁股下意识的朝后挪了挪,颤声道:“三……三成?我们收入又不全是利润,按照这个税率来征收,还给不给我们活路?”
现在他终于明白胡伊尔为何如此失态了,这个税率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范围,完全就是在榨血!
“依我看,你做的是香料生意,总比我灵活。你不如把库中积压的大部分料子都出手,留下一些资本和料子去东边碰碰运气!”
胡伊尔静下来后,开始为好友出谋划策。他自己做的是客栈、酒肆的买卖,不能挪。可好友却是做的香料生意,与其等在这里收取行商的香料,不如自己做回行商去东边谋谋活路。
“东,东边?”
阿卜杜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兀自言语。
“是啊,去安西,去大唐!听说那边还没有遭到大食人的侵袭,天可汗和大都护很善待商贾。虽然也收着挺重的税,却不会三天两头的增税改税,这样大家好歹心里有面镜子!”
胡伊尔的面容渐渐变得和缓,提到大唐的字眼时透露出一种油然而生的向往。
“可是,可是如果被大食人抓到,会……”
阿卜杜勒一想到大食人对待奸细的残忍手段,就不禁打了个冷战。若是自己在路上被设卡的大食人当做奸细抓了起来,估计会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好歹去东边还有一线希望,继续待在这里只能等死!”
胡伊尔叹了口气:“如今国王陛下已经被纳赛尔那个恶魔蛊惑了心智,神圣的火神阿胡拉美兹达也被封禁,还有什么能保佑我们?”
“哎……”
阿卜杜勒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卜杜勒立马警觉了起来。难道是王宫的守卫将胡伊尔所说的话汇报给了纳赛尔,现在这个神棍正派人来抓胡伊尔?
“快,快到店里躲躲!”
阿卜杜勒下意识的把好友朝店内推去,这件事是因他而起,他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好友被抓到监狱去。
“真主的祝福在您的身上!请问贵店还有客房吗?”
一声恭敬的询问驱散了阿卜杜勒的疑虑,胡伊尔也是长出了口气。
“真主的祝福也在您的身上!”
虽然对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游牧口音,胡伊尔还是用最通行的大食语高声回应。在这片河中地带,几乎所有人都会说一两句大食语,根本不足为奇。
胡伊尔走到近前打开了木门,一个身材瘦削的突厥人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和我的朋友来到了拔汗那城却没有住处,希望店家能够提供个方便!”
眼前的突厥人彬彬有礼,完全不像那些突厥雇佣兵四肢发达、通脑简单只知道横冲直撞。
胡伊尔对他的印象大好,微笑着说:“当然可以,您的朋友有多少人,我的小店足足可以住下上百的客人。”
“我们有三四十名兄弟,愿与您共享安拉的祝福!”
突厥人单手贴肩行了一礼,目光中始终晕着一抹微笑。
虽然知道对方并无恶意,他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毕竟对方说的是他十分痛恨的大食话,还张口闭口的提着那个吃人的安拉。
虽然心中如是想,胡伊尔的面颊上还是布满了笑容。“快快请进,后院便是套房,一间可以住五六人。”
自从拔汗那一代开始收取重税,往来的行商便少了许多。没了足够的人流,胡伊尔的生意便自然冷淡了下来。他正愁没有足够的银钱去交天课税,就有这么多肥鹅送上门来!
跟在那突厥人身后的是三四十名穿着大食白袍的商贾,这让胡伊尔略微有些不满。不过,稍稍打量了一番,他就发现这伙儿商贩根本不是大食人。即便他们蒙着最正宗的葛布头巾,透过他们的眼神,自己依然可以看出一丝端倪!
“安拉与您们同在,快里面请!”
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话该说,胡伊尔当然知道。
至于这伙儿人的身份,关他什么事?只要这些人能给他带来银灿灿的大食银币,就是最好的朋友!
第四十章 天方(三)
日落月升,拔汗那城西南角的一间旅店内,灯火正浓。
张延基自从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抱怨声就没停过。
“这家栗特人开的旅店,简直比我想的还要简陋!”
在张小郎君看来,即便是军营,都不会比这个房间简陋!
不,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房间。半旧的屋子里甚至连套完整的茶具都没有,五六人合睡的大床生满了虫洞,洗脚的木盆裂了不止一道的巨缝……
最重要的是,入了夜后,他便听到一声声凄厉的狼嚎,身上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倒不是他胆子小,他张延基面对吐蕃人、回鹘人时都没有皱过一次眉头!只是这声音实在太过,太过凄厉,让人不由自主的战栗颤抖。
问过店家胡伊尔后,对方只说是靠临山脊的缘故,不打紧。
他自己又没有住在这里,当然不打紧!让他来着间鬼里鬼气的屋子住上半宿,看他还叫嚷不叫嚷!
当然,客店并没有注满。不过,虽然后院还有许多空房,张小郎君却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去换房,真是急煞人也!
“不行,括儿哥,这声音太慎人了,我受不了!”
张延基忍了又忍,还是抱怨了起来。若是一声两声也就罢了,偏偏这畜生一叫起来就没完。连马棚中的坐骑都跟着躁动不安起来,不住的踢打着厩栏,还怎么睡得着?
他一定要换个屋子,听着这狼嚎,谁还能睡得着?
“怎么,当初住进来的时候是谁拍着胸脯跟我说,不会介意房屋的条件?”
李括半笑着打量着好友,眼神里满是戏谑之意。
“那,那时,我又不知道是这个样子……哎,都怪阿史那罗咥那厮!”
张延基辩无可辩,最后只能拿突厥老汉作挡箭牌。
括儿哥给他那么多钱做向导,他就把大伙儿领到这里来!
“哎,凡人吶,凡人!我说你小子就不能学学七郎,出门在外,怎么还由着你那大少爷的脾气?”
周无罪将嘴里那块半软不脆的烤馕咽了下去,拿张延基打起了趣。他们为了不被大食人的哨卡发现,从塞伽泥沼一路趟过来,确是疲惫不堪,辛苦万分。若是能找到一间条件稍好的客栈,自然也不会亏待了自己。
可是如今的情况是拔汗那城内的许多客栈、商铺不知什么原因都关了门,阿史那罗咥花了很大的气力,才把近六百名弟兄分配到十几个客栈入驻。
今夜不用露宿街头已是万幸,还提什么客栈的环境?
更何况他们所住的这个客栈在这十几个旅店中环境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其实,其实……我是觉得那个老板有些怪怪的。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看向我们的眼神中含着一丝愠怒,但却深深的隐藏在那贪婪的目光下!我觉得,我觉得他肯定有所企图。”
张延基一听到狼嚎便本能的发抖,联想到胡伊尔那有些古怪的举动,自然产生许多莫名的设想。
若是这家客栈是家黑店,店主再点了迷香,趁大伙儿熟睡时进来谋财害命……
一个个传说中的景象在脑海中被张延基串在了一起,更加验证了少年的推断……
“好啦,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瑜成他们屋子睡,真是受不了你这性子。”
李括无奈的摆了摆手,下起了逐客令。
“谁怕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们不当真就算了!”
张延基挺直了胸脯,毅然给自己打起了气。
“唔!这个烤馕味道还不错,七郎你尝尝呗。”
周无罪又将一块薄饼送入口中,用力的咀嚼起来。少年肥胖的面颊一抖一颤,间或陷入两个小酒窝。
“嗯。”
李括现在却没什么心情享用美食,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到了这次河中之行的任务上。之所以第一站选择拔汗那,是因为拔汗那国王阿悉兰达在诸胡里算是较为亲唐的一个。如果说,河中诸胡是一个利益链条,拔汗那就是这个利益链中最薄弱的一环。
少年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游说阿悉兰达投唐,但既然非要选一个胡国作试验,少年自然会选择风险最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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