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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皇商 (癸卯年)


“嗯”王诩摸着手中的棉线,忽然想起好像很多杭州的一般百姓也都穿的是麻,转身朝着丁强求证道:“丁强,棉这种东西在杭州也是一般百姓穿的吗?”
丁强难得露出一个朴实的笑,说道:“不是。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小的乃是农户出身,这些事小的知道得多些。木棉这种东西,我们中原虽然也有,但是很少。而且用来纺纱织布的更是极少,主要不过用来放在被子里面,衣服里面,为保暖之效。它有很多优点,比起桑蚕,它不用采养,只要种植得当,一定能有好的收成。比起麻来说,又是不用缉绩,而且比之麻绸更能御寒。它能生长在不出粮食的土地上,不会与粮争地,而且通常是谷雨下种,大暑立秋摘实,所以也不会耽误农时。”
王诩奇道:“既然这样为何不大面积地推广种植呢?这样不仅能让穿不起丝绸的普通百姓能穿暖,还能开垦出很多荒地,让流民们有地可耕。”
丁强朝着王诩拱拱手道:“公子眼界开阔,宅心仁厚,看得较小的长远。但是,这木棉有一个难缠的地方,就是木棉所结果实很是轻柔,不似蚕丝、苎麻能够很容易地纺织成匹。”
王诩听着,心中不由得叹息,看了看手中的棉线,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掌柜的,这棉线是从何而来?”
掌柜不解地看着王诩道,亦是含糊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公子可以去问问申知州。”
王诩想想,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于是带着丁强告辞了掌柜,径直朝着衙门走去。一路上,王诩都在想着,如果是崖州人有更高效的方法来将木棉做成棉线继而纺织的话……但转念一想,也有可能崖州地处偏远,物产甚少,所以不辞辛劳地用人力来做这些事。
“相公。”冉儿站在衙门口,见王诩和丁强回来,兴高采烈地蹦到王诩的身旁。
“咳咳咳,一点规矩都没有。”清瘦但不失精神的申山松说了一句,随后便走到王诩的身旁拱手道:“小女年幼失母,老朽又不在身边,若有失礼之处,还望王公子见谅。”
“岳父大人这是折杀小婿。”王诩连忙深躬道。
申山松扶起王诩道:“小女如此,老朽甚觉忧虑,怎能进得王家的门。”
王诩握住一旁冉儿的手道:“小婿已经决心迎娶冉儿过门,而且小婿也觉得娘子甚是可爱。”
申山松被王诩的话和举动惊得一愣,看看王诩又看看冉儿,这才别过身去,朝着衙门里走去。
从刚才申山松的眼神中,王诩读出了吃惊,也看到了感谢和欣赏,而深知申山松秉性的冉儿则是在一旁朝王诩吐吐舌头。

第五十章 岳婿论政

是夜,一灯如豆,映照在空荡的房间里,将两人的剪影飘忽不定的地投射在窗纸上。
“这是小婿从杭州带来的日铸茶。”王诩说着将茶杯恭敬地递到申山松的面前。
“哎。”
申山松满面皱纹的脸上舒展开一丝宽慰,接过茶杯道:“我父女受你爹爹恩惠良多,如今你又如此待小女,申某……”
王诩接过话道:“岳父大人且勿做如此想,娘子心地善良,为人质朴,乃是贤内助。小婿还要感激岳父大人养得如此好女儿。”
申山松笑着摆摆手道:“小女秉性我是知道的,你也勿要太过宠她,于外人面前,还是讲些礼的好。”想起今日在衙门口的一幕,申山松又不禁地摇了摇头。
“岳父大人教训得是,小婿以后定然会注意。”
申山松见王诩恭敬地回话,身上没有丝毫的纨绔气,心里很是喜欢,不禁悠然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好些年没有喝到这么好的茶了,不知令尊近况如何?”
“家父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王诩虽未曾见过这个爹,但是说起来依旧有些叹息。
听王诩说完,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至于烛芯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令尊可是好人,不想这么早就西去了,你也请节哀吧。”
“是,多谢岳父大人宽慰。”王诩说完,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王家在杭州还算是富足,如今暂住小院,回去之后便会购置府宅和冉儿正式成亲。如若岳父大人不弃,不知可否与小婿和冉儿一同回杭州。”王诩想着,若几日后一走,冉儿定然还是要想她爹爹的。
“贤婿好意老朽心领便是了。”申山松出言婉拒。
“家父已然辞世,而若岳父大人您也不在身边,这门亲事实在是有憾。而且有岳父大人在身边,邵牧也能弥补未尽孝道之憾。”王诩见申山松推迟,连忙说道。
申山松洒然一笑道:“有你这句话,就足矣了。老朽明年才至花甲,方能向朝廷申请致仕,届时若这把老骨头还能走得动,那就去吧。”
王诩这才放下心来,恭敬道:“届时小婿定然亲自来迎接岳父大人。”
二人说得一阵,王诩心里还惦记这另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不知岳父大人可曾在此见过苏轼苏东坡?”
申山松猛地一抬头,两眼盯着着王诩,缓缓放下茶杯道:“你问苏东坡是为何故?”
王诩见申山松有些惊讶,解释道:“小婿读过很多东坡先生的诗词,所以渴望一见。”
申山松捋着不长的胡须,说道:“原来贤婿对诗词也有兴趣,不过苏轼并未在崖州。”话音一落,王诩顿感失望,他好像是记得绍圣三年苏轼被贬崖州,不过就申山松的话来看,应该是自己记错了。
品着茶的申山松耷拉着眼皮,无意地问道:“贤婿可有仕途之意?”
王诩不知道为何申山松有如此一问,刚要回答,脑海中却闪出了一件事,多个月前,当王诩躺在床上的时候,冉儿给他说过她爹是支持新法的,但是却反对借着新法的名义进行党争。
是故王诩只是含糊地答道:“是有一些这样的想法。”
“贤婿可有参加了州试?”
“没有,小婿在不久前大病才刚愈,所以错过了州试。”王诩如是说,也的确是事实。
“贤婿若想走上仕途,心中可还有他法?”申山松问道。
这个问题王诩心里是有答案的,他本是打算凭借着前人的著作为自己闯下名声,引起士林和统治阶层的注意,然后再和州路官员交好,进而再图入仕。但目前自己所著的《孟子集注》还并未传到崖州,如果照实说的话,不免会有眼高手低,志大才疏之嫌。
就在王诩不知该如何作答之时,申山松缓缓说道:“贤婿可知经经明行修科?”
王诩心里一跳,知道眼前的老人是要给自己指一条出路了,虽然他之前听马华说过,但不同于马华申山松毕竟是做过官的人对官场之事了解定然胜过马虎,所以他想要了解得更多一些,连忙说道:“小婿不才,未曾听过。”
“所谓经明行修科乃是朝廷在元佑元年制定的,规定每年经经明行修科定额为六十一人,各州县地方长官保举所辖区品德高洁的士大夫充任,然后推荐给各地转运司,转运司加以考察。如果州县无此类人才就不得勉强。被荐者无需参加州县科举考试便可直接参加礼部主持的科举考试。”
申山松说完,饶有意味地看着王诩。王诩听到如此详细的消息,自然大喜过望,也读得懂申山松的眼神,说道:“我王家和两浙路大小官员私交甚好。”
“如今两浙路转运使和知杭州可还是牛清和史高儒?”申山松好整以暇地问道。
“是”王诩点点头,对于这些重要州县的官员,入朝做过官的申山松知道也不奇怪。
申山松听着王诩的回答,看了看屋梁,半眯着眼问道:“贤婿对如今的朝政有何看法?”他有此一问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之前王诩问到苏轼的事之后,他便在心里多留了个心眼,依他所想,王诩既然来崖州想要见苏轼说明他能预见苏轼将会再度被贬,而这也与他的看法不谋而合。当然,他也考虑过王诩只是误打误撞,听说苏轼被贬南方,所以来此碰碰运气,但是经过刚才的一番谈话,他深信此人有仕途之心,所以,他想看看自己的准女婿的眼界。
“新旧两党几起几落,相互攻讦。置个人利益于社稷之上,为谋权图利,党同伐异。更为可笑的是,两党内部尚还要分化为小党,互斗内耗不休。如此三番的新旧法更迭,朝政变换无常,神宗朝所积攒已然消耗殆尽,百姓更是叫苦不迭。如今章惇为相,不思改进新法,以利民生,反而变本加厉地打压旧党,排除异己。若朝政再无如此起落无常,社稷堪忧……此皆是小婿的一些愚见,还望岳父大人勿怪。”既然是面对自己的准岳父,王诩也就毫无保留,一吐为快了。
“贤婿眼界开阔,忧虑社稷,远出同龄人之上,恐怕就算是久居官场也不见得能有如此之心。若贤婿入仕能有一番作为,实乃我大宋之福……只是,贤婿可知具体朝政之弊?”申山松多年平寂如死水的仕途之心掀起了些许微澜,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寄托,能完成他自己所未了之事的寄托。所以,他决定尽付平生所知所学所见于眼前之人。
“小婿愚钝,还望岳父大人指点。”王诩虽是知道历史,有心迈入仕途,但是毕竟是没有深入其中,朝堂之上,社稷之事比之久经官场的老人来说,只能算是门外汉。
“其一便是相权之分割,我大宋承唐,也有三省,但实际上只有中书省在皇宫里,门下尚书两省都移在皇宫外,故亦只有中书省单独取旨,称政事堂。中书则为丞相,地位独重。门下尚书两省则不再预闻朝廷之最高旨意。其二,乃是财政,亦是承唐有六部制,但后来,又在其上增加三司,侵夺了户部之权,遇事之后三司和户部又时常相互推诿。是故,王安石变法便改动了三司,但又未彻底,后来新旧两党轮替,法度几易,不仅没有根除问题,反而让问题更加复杂了,财赋税收乃是一个国家之根基命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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