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天津桥事件似乎已经平息,但其实,不过是开始罢了。
古人讲,天时地利人和。
对郑世安来说,天时就是郑仁基的态度,地利就是崔夫人的想法,而人和嘛……
实际上,郑世安现在只占据了人和之利。
郑仁基也许不会说什么,但崔道林依旧得崔夫人关照,这天时地利,都不占据。
也许用不了多久,郑世安会慢慢的失去人和之利。
到那时候,他祖孙的处境,可就要变得尴尬了……这种时候,郑世安更需恪守本份。言庆不过一家奴的孙子,若要人接送,肯定会落下诟病。而郑言庆自己呢,也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每天走上一个来回,也算是锻炼身体,强健筋骨嘛。
“弥勒转世,天下太平!”
走在乡间小路上,郑言庆看见从对面,走了一行白衣人。
这些人似僧非僧,似俗非俗,一边行走,一边口呼弥勒。田地中不少农人,见白衣人走过来,纷纷匍匐在地,叩首祷告。郑言庆不由得眉头一蹙,心生厌恶。
他知道这些白衣人的来历,因为这些人,也曾在郑家田庄里出现过。
似乎是某个宗教团体的成员,信奉弥勒,蛊惑世人。他们的信仰,不同于道教,也不同于佛教,在郑言庆看来,更像是一个邪教组织。整天在乡间传道,倒也招揽了不少信徒。
对宗教这种东西,言庆说不上好感,也说不上厌恶。
不管是佛教也好,道教也罢,都是应时代而生,而兴起。五胡乱华,北方大地战乱不止,汉人十不存一,黎民苦不堪言。人们无力去阻止战争,只好寻求一种心灵上的寄托。于是佛教应运而大兴,开始在民间流传起来,使人们寄托来生。
而道教呢,则为南方兴盛。
南朝无力收服疆土,士大夫只能以清玄寄托。
留恋山水,以各种行径来掩饰心中的那种悲苦。慢慢的,这玄道也就在上层阶级中,流传兴盛。
总之,每一种宗教都有其出现的原因。
但邪教则不然,更多时候,那是一些野心家们的掩饰。
黄巾之乱也好,亦或者孙恩之祸也罢,都是如此。至于后世,邪教更成了敛财工具,令郑言庆深恶痛绝。这些白衣弥勒,大致上也是如此吧。虽然他们现在还未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可言庆却觉得,这些人迟早,会酿成大祸,到时候倒霉的,还是那些百姓。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阻止呢?
白衣弥勒公开传道,连官府都不去管。
而且他们又没有什么把柄,如果冒然去对付,弄不好会让郑言庆自己,陷入其中。
回去以后,要和爷爷说一下,让他多注意田庄里的情况。
莫要让这些白衣弥勒钻了空子,到时候连累整个田庄的话,那绝对是一桩大罪过。
想到这里,郑言庆侧身让开一条路,看着白衣弥勒走过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那些愚夫愚妇依旧跪拜在田间,不停的叩首,朝着他们的背影,念念有词。
“……弥勒出世时,田一种七获,米长七寸,白如珂玉,干甜如蜜;如劫初米四寸也,衣寸从树生,自然而有……”
大体上,郑言庆对佛经是一知半解,也不明白这经文,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能大致上听出一个意思:只要信奉弥勒,就可以不劳而获。粮食不种自长,衣服在树上生成。
如若没有出现,那就是你不够虔诚。
只要虔诚,就会如此……可怎样才算是虔诚呢?最终解释权,在白衣弥勒们的手中。
看这情况,好像很严重啊!
郑言庆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中。
郑世安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就等着言庆回来。
“言庆,今日学堂里,学得如何?”
“得了个‘丁’。”
郑世安一怔,“丁?怎可能是丁啊……你那先生莫不是个骗子,你这等聪慧,他为什么才给了一个‘丁’呢?言庆,是不是先生瞧着你不是纥豆陵家的人,故意欺负你?”
“爷爷,不是这样的,先生这样子,也是为我好。”
郑言庆连忙解释,总算是安抚住了郑世安。
饭后,他突然问道:“爷爷,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一段时间,这乡间似乎盛行弥勒?”
“你是说那些白衣弥勒吗?”
郑世安显得不太在意,“我倒是见过,他们今天还来咱们这里传道。听说,这些白衣弥勒神通广大,不少人都相信他们。咱们田庄里,就有不少人信奉弥勒。”
郑言庆心里更加沉重了……
“爷爷,别信那些人。”
若是普通人说这句话,郑世安说不得会听不进。但郑言庆不同,他从小所展现出来的能力,让郑世安对他,有着莫名的信心。想来,言庆这么说,不会无的放矢。
可郑世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爷爷,咱们郑家以经史传家,讲的是修身持家治国。
孔圣人也说过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事情,连圣人也不得语,何况我们这些人呢?也许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但不是我们整天放在嘴上,更不能像那些弥勒一样,把神灵当成敛财,满足私欲的工具……再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只要我们心里尊敬,神灵自然会保佑我们。既然这样子,又何必去听信他人妖言惑众?”
郑言庆话音未落,只听屋外有人抚掌赞道:“说的好!”
言庆祖孙闻听,不由得心中一惊。
连忙起身走出屋外,就见小院里不知在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男子。
光线昏黑,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郑世安沉声喝问:“阁下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男子漫步走到门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郑言庆,而后沉声问道:“你就是郑言庆吗?”
郑言庆扯了一下郑世安,点点头,“小子就是郑言庆。”
“如此说来,那三国乱言,你又是从何听来?”
言庆没反应过来,疑惑问道:“敢问先生是谁,这三国乱言,又要从何说起呢?”
男子冷哼一声,“某家,颜籀。”
第二二章 做个小说家(上)
颜籀是谁?
郑言庆只是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了。
其实,郑世安曾经向他提过颜师古的名字,只是他却没有留意。如果颜师古开口说自己是颜师古,郑言庆肯定知道他是什么人。可他自称颜籀,言庆有迷糊了。
郑言庆迷糊,可郑世安已认出了颜师古。
当日他在老宅中堂,曾见过颜师古一次。当时颜师古并没有说什么话,但只凭郑仁基对他的尊敬和称呼,郑世安就能猜出个端倪。
颜师古现在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郑世安那还能沉得住气?想当初,他可是想方设法的要让言庆拜在颜师古门下。如今颜师古居然找上门来,郑言庆却毫无反应,让郑世安如何能不心急?
“言庆,这位就是教授小公子的颜先生,还不赶快见礼?”
俗话说的好,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
郑世安和郑言庆这对祖孙,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在郑世安的眼里,言庆虽非己出,却胜似己出。对于郑言庆今天在学堂里的遭遇,郑世安终归觉得不舒服。哪怕郑言庆说,那位李基先生是为了他好,可郑世安却认为,李基是故意为难言庆。
说起来,这李基先生算什么?
一无名气,听都没有听说过;二来呢,若是大户人家出身,岂能跑来当一个西席?
这样的一个人,能有什么本事。可竟然给言庆了一个最低等的评定……
言庆好歹写过诗,还创出一手书体,就连孙思邈先生对他,也是非常的看重。你李基又算得上什么人物?肯定是故意的,看我这孙儿比别人好,所以才会故意刁难。
这身体有残障的人,远比普通人要来的敏感。
郑言庆也不可能想到,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居然引来了郑世安这么多的猜想。
而且,郑世安觉着,颜师古不请自来,肯定是看上我孙儿的才气了。
若能拜在颜师古门下,那就是和小公子同窗。将来的安远堂,言庆肯定能站稳脚跟。
可郑言庆却觉察到,颜师古来意不善。
一开口,就是一种高高在上,质问的口吻,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当然,这也许是当今名士的一种习惯。颜师古也算是出身名门,其祖父颜之推是北齐名儒,父亲颜思鲁亦颇有名气。不过,郑言庆对颜师古并不是非常的熟悉,他倒是知道颜师古这个人,但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曾侄孙,大名鼎鼎的颜体书法创造者,中晚唐时期的名臣,颜真卿。
所以,当郑世安惶恐的要他去行礼时,郑言庆却昂着头,毫不畏惧的看着颜师古。
你既然是来找事儿的,那我也不会客气!
颜师古此来,的确是为了找郑言庆的麻烦。
昨日他为郑宏毅授课,郑宏毅却突然提起了桃园结义。细听之下,颜师古勃然大怒。
这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把个三国志改的面目全非不说,居然还四处散播传扬?
颜师古素以经史而闻名,虽说他最精研的是《汉书》,可三国志也不是没有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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