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勤能补拙,这话说得好,但凡有大毅力者,事竟成也,古人诚不我欺,七弟能谨守此条,来日之成就必不可限量,实我社稷之福也。”李弘似乎特意要捧李显一把,有些不依不饶地赞赏着,可听在李显的耳朵里,却有些子不对味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厮想作甚来着?架咱上火炉么?李显乃灵醒之辈,自不可能因着李弘的几句好话便晕了头,肚子里直犯叨咕,可脸上却满是感激之色地回道:“太子哥哥教训得是,臣弟自当牢记在心,当依太子哥哥之言行事,不敢或忘焉。”
“嗯,那便好。”李弘显然很满意李显的表态,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面色突地一肃,语气沉重地开口道:“父皇将封禅泰山,着我等九月底动身前往,这一条七弟该是都已知晓了罢?”
“回太子哥哥的话,臣弟已有所耳闻,只是尚未接到父皇之召令,不知太子哥哥对此可有何见教么?”一听李弘提到了封禅泰山一事,李显的心立马便是一个抽紧,隐隐有着种不太妙的预感在涌动,好在李显城府深,却也没露出甚破绽,只是恭谦地回了一句道。
“见教?七弟一向高才,该是为兄向七弟求教才是。”李弘自嘲地笑了笑,一摆手,止住了李显的辩解之言,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黄娟蒙面的诏书,双手捧着递给了李显,语带苦涩地开口道:“父皇有诏书在此,七弟且看看罢。”
来了,戏肉来了!李显心中滚过一阵惊悸,可脸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之状地推辞道:“太子哥哥见谅,臣弟实不敢无礼非法。”
“不必担心,七弟只管看便是了。”李弘坚持着将诏书往李显面前又递进了几分,不容置疑地说道。
“是,臣弟逾越了。”
李显对于诏书中的内容其实好奇得紧,前番推辞不过是表面文章罢了,此时见李弘坚持,自也就乐得顺水推舟,恭敬地应答了一声,双手接过了诏书,搁置在几子上,而后跪着挪后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挪上前去,伸手摊开了诏书,细细地看了起来,不看不打紧,越看脸色便越是凝重,心跳得跟撞鹿似的,额头上的汗珠子也不由自主地沁出了老大的一片……
第五十九章亚献之议(下)
果然如此,好一个武后,这等朝局之下,竟依旧敢如此作为,好胆色,好谋略!李显表面上是在细研圣旨,其实一扫之间便已将圣旨所载全都尽收脑海,心中的震撼实是非同小可,只因诏书中竟真的写明了由武后作亚献,只是终献却不是前世的燕王妃,而是大司空李勣,这一变化虽细微,却更加可怕与难以化解。
李勣可不是寻常人,那可是大唐社稷的定海神针来着,别看其如今处于半退隐状态,朝都很少上,平常也不怎么管事儿,可一旦他要是放出一句话来,满朝文武还真就没谁敢跟其闹别扭的,当初武后之所以能进位皇后,李勣可是出过力的,虽然就一句话——“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可却让原本阻力极大的换皇后事宜得以顺理成章地完成了,纵使当时权势滔天的长孙无忌也无可奈何,如今武后将这面大旗扛将出来一舞,封禅泰山的事儿怕就难有更改了的。
事情棘手了!李显头皮一阵阵地发着麻,脑筋已是极速地运转了起来,办法想了一个又一个,却都不怎么靠谱,至少李显本人不以为那些所谓的办法能否决得了这份已将出炉的圣旨,关键的关键便在李勣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高到无人可抗衡的地步,由他担任终献满朝文武都没得话说,很显然,要想阻止李勣出任终献几无可能,倘若仅仅反对武后出任亚献的话,却又着实太着相了些,也不太好着手,毕竟身为人子,公然反对母亲着实不太妥当,无论是李弘还是李显都不好出这个面,一句话,要想推翻这份圣旨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些。
“太子哥哥,封禅泰山乃是好事,足以彰显我大唐之强盛,且不知哥哥对此可有何看法?”李显细细地琢磨了好一阵子,见实在是难以找到合适的反对之理由,没奈何,也就只能装起了糊涂来了。
“七弟也觉得好么?那便是好的,为兄倒是没旁的意见。”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弘不由地便笑了起来,轻挥了下手,无可无不可地说了一句,压根儿就不去接李显踢过来的球——李弘给人的印象向来是稍软弱,其实却是个极为精明之辈,自打诏狱一案后,李弘便始终在关注着李显的举动,隐隐地察觉到李显的所作所为似乎大多是冲着武后去的,虽不明白李显为何会如此,可在李弘看来,这是件好事,至少在遏制武后胡乱干政一事上,双方有着可以合作的基础,可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双方并非一体的,李弘自然不会轻易地将自个儿的想法表露出来。
呵,好家伙,还真吃定咱了,这是要咱去做仗马之鸣啊,嘿,美了你了!李显心思机敏得紧,又怎会猜不出李弘的心思之所在,左右不过是要自己去当那个出头鸟罢了,否则的话,也不会紧巴巴地召见自个儿。
不错,李显是很想扳倒武后,然则却没打算就此牺牲自己,冒险也得有个度不是,明知道送死还往上冲,那不是勇敢,而是傻冒,很显然,李显尚不至于傻到如此之地步,在他看来,眼下之事明显地属于几乎不可为之事,李显又怎敢去打这等完全没有把握的仗。
“臣弟受教了。”李显心思转得飞快,转瞬间便已断明了形势,自不愿再就此事多生枝节,这边面色肃然地一拱手,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道。
“哦?”
李弘显然没想到李显的反应会如此的平静,不由地便被噎了一下,狐疑地看了李显一眼,轻吭了一声,却也没有旁的表示。
“太子哥哥,臣弟一上午皆在习武,颇觉疲倦,若是太子哥哥没有旁的事交代,臣弟便告辞了,容后再来听哥哥教诲。”李显已不打算再沾手此事,此际见李弘默默不语,自是不愿再多逗留,这便很是恭敬地拱手告辞道。
“七弟且慢。”这一见李显要走,李弘立马有些子沉不住气了,手一压,示意李显安坐不动,他自己却豁然而起,焦躁地在房中踱来踱去。
“七弟须知封禅乃古礼,其之章程轻易变更不得,若不然,便是对上苍大不敬,今太常伯(礼部尚书的别称)并未出缺,何故换人耶,母后此举……唉,为兄实是不敢苟同,七弟岂能安坐如仪呢?”李弘思来想去地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决定将话挑明了来说。
得,不敢苟同的话,您老就尽管上本好了,告诉咱又能有甚用场?一听李弘如此说法,李显忍不住在肚子里鄙夷了一番,可脸上却是淡漠至极,啥表情都没有,双唇紧闭,死活不肯接李弘抛将出来的话题。
“也罢,七弟既然累了,那就道乏罢。”李弘满怀希望地等了好一阵子,见李显始终不吭气儿,心头一沉,知晓无法说动李显去干那等脏活,失望之余,也不禁有些生了怨气,这便跟赶苍蝇一般地挥了挥手,不耐地下了逐客令。
“多谢太子哥哥厚爱,臣弟告退。”
李显本就不愿再多逗留,这一听李弘下了逐客令,自是乐得遵从,这便站起了身来,恭敬地行了个礼,便要就此退出书房。
“七弟留步。”
就在李显将将要走出书房之际,背后又传来了李弘的声音。
“太子哥哥有事请吩咐,臣弟听着便是了.”
李显虽已决定不参与此事,可也不想太过得罪李弘,这便站住了脚,回过身来,躬着身子,摆出一副恭听训示的姿势。
“唔,七弟可愿替为兄往英公府上一行?”李弘瞄了李显一眼,嘴角抽搐了几下,沉吟着问了一句道。
去找李勣?干啥呢?要这位老爷子出面去上本反对武后?扯淡罢!李显虽与李老爷子交往不多,可对其为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在李显看来,这位老爷子就是个明哲保身的主儿,哪有可能冒着得罪武后的危险去动本章。
“太子哥哥有令,臣弟自当遵循,只是不知太子哥哥有何话要臣弟代转,还请明言,臣弟也好照着去做。”李显十二万分地不想去英国公府,可又不好当面拒绝李弘的要求,无奈之下,索性将话题给挑了出来。
“为兄也无甚特别交代,七弟就算替为兄前去道贺罢。”李弘见李显话里话外都透着拒绝当说客的意思,自也不好强迫,只好随便吩咐了一句道。
“是,臣弟遵命,定会转达太子哥哥对英公之问候。”见李弘不再紧逼,李显也就此松了口气,这便恭敬地应了诺。
“也罢,那便如此好了,尔且去罢。”
这一见一番苦心全都落到了空处,李弘心中已是不耐,自也懒得再跟李显瞎唠嗑,这便挥手示意李显自行退下。
“臣弟告退。”
尽管心里头对李弘的用心嗤之于鼻,可该尽的礼数却是少不得的,李显躬身唱了个诺,转身退出了书房,径自出了东宫,趁着马车转回自家府上,一路走一路苦思,到了末了还是没能找到不让武后担当亚献的办法,虽不甘,却也无奈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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