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孩儿遵命。”
面对着老爷子的喝斥,李敬业尽自满腹的委屈,可却不敢稍有违逆,不得不低下了头,告了声罪,拖着脚向厅外行了去。
“站住,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再提起,若是有违,家法侍候,记住了么,嗯?”
没等李敬业走到厅口,背后又传来了老爷子冰冷无比的叮咛声。
“是,孩儿记住了。”
李敬业魁梧的身子顿了顿,缓缓地回过身来,再次躬身应了诺,这才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一双眼中满是怨怒之色,至于究竟是在气恼谁人,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
“大哥,小业说的也颇有理,您……”李弼自是知晓兄长一向行事谨慎,不喜出风头,可心里头对终献之职还是有些放不下,待得李敬业去后,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嗯。”李勣一抬手,止住了其弟的话头,摇了摇头道:“此事为兄自有主张,二弟休要再提起,哎,社稷怕是要就此多事了,为兄一生唯谨慎,或能保得晚节,只是孙儿辈们却恐难预料,二弟不见房玄龄、杜如晦等辈皆因子孙不肖,终落得个家毁人亡乎?此不可不慎也,业儿一向气盛,二弟须着紧些,莫要让其胡为方好。”
“大哥教训得是,小弟自当牢记在心。”一听自家兄长如此说法,李弼自是不敢再多问,恭敬地应了喏,又见自家兄长一派忧心忡忡状,有心转开话题,这便略一沉吟道:“大哥,您一向有识人之明,今观周王殿下若何?”
“不好说。”李勣瞥了其弟一眼,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道:“此子心机极深,气度也佳,若是能得风云,或许能化龙也说不准,此时言之尚早,再看看罢,罢了,不说这些了,为兄乏了,二弟且自去好了。”
“是,小弟告退。”李弼侍奉其兄多年,自是了解李勣的行事风格,知晓其这是要通盘考虑事情了,自不敢多加打搅,忙不迭地起身告退而去。
“多事之秋啊!唉……”众人皆退下之后,李勣呆坐了良久之后,这才缓缓地站起了身来,踱到了厅前,仰头看着天空,发出了声悠长的叹息……
第六十二章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殿下,周王殿下已在宫门外候见。”
东宫显德殿书房中,李弘正与阎立本、刘祥道等朝廷大员低声商议着事情,显德殿副主事王德全匆匆而入,凑到李弘身旁,小声地禀报道。
“哦?”李弘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眼珠子微微一转,突地笑了起来,对着阎、刘等心腹大臣摆了下手道:“诸位爱卿且在此稍坐,容孤去会了我家七弟,回头再议好了。”
“臣等谨遵殿下之命。”
李弘既然如此说了,诸臣工自是不会反对,各自躬身应了诺,目送李弘领着一众小宦官们离开了书房。
“臣弟参见太子哥哥。”
李显由王德全陪着走进了显德殿的大殿中,入眼便见李弘高坐在前墀上的大位中,浑然就是君臣奏对的格局,心里头不禁有些子犯起了叨咕,可这当口上,也容不得李显有旁的表示,只能是紧走数步,抢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道。
“免了罢,七弟如此急地寻为兄,可是有要事么?”
李弘坦然地受了李显的礼,而后温和地虚虚一抬手,笑着问了一句道。
有事?扯罢,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这小子摆出这么副架势想搞啥啊?李显来东宫多少回了,还真没碰上李弘如此拿架子的时辰,心里头多少有些子不适应,不过么,却也不至于反应到脸上来,只是在心里头叨咕了几句,可口里的答话却依旧流利得很:“回太子哥哥的话,臣弟已去过了英国公府,侥幸不辱使命。”
“哦?是么?英公他老人家可有甚交代么?”李显去英国公府的事情李弘自是早就收到了线报,虽说不太清楚李显究竟与李勣谈了些甚子,可对于结果却是一早便已料到了的,不过么,李弘却不想说破,而是笑呵呵地追问了一句道。
装,您老接着装好了,小样,不就是觉得温和拉拢不成,要以势压人来了,走着瞧好了!李显精明得很,只几句话的功夫,便已瞧破了李弘的用心,自是毫不以为意,左右不管李弘如何做法,李显都绝不会去上他那条船的,这不关感情的事,而是身家性命之攸关,没得选择!
“回太子哥哥的话,臣弟转述了哥哥的恭贺之意,英公他老人家只言多谢父皇之厚爱,只是身子骨欠佳,难耐远路,又言旧伤复发,得卧床休养,只能憾辞终献一事,至于其余,倒是没甚说的。”李显心中自有定见,自是不因李弘摆架子而动气,面色平静地将事情经过简略地描述了一番,却不带任何个人之意见。
“原来如此,辛苦七弟了,唔,大司空既有不便,父皇想必也不好勉强,且不知七弟对此事有何见教么?”李弘静静地听完了李显的描述,见李显对此事没有任何的评述,眉头不由地便微皱了起来,饶有深意地扫了李显一眼,语气低沉地问道。
见教?能有啥见教好说的,早在来东宫的路上,李显便已将全局反复推演过数遍了,并不看好李弘这等摆明了车马与武后抗衡的作为——在李显看来,武后的手腕不是李弘可以逆料的,此番李弘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又如何能瞒得过武后的耳目,遭到迎头痛击乃是必然之事,再说了,姑且不论高宗就是武后手中的一团泥,想咋捏基本上就咋捏,除非武后要公然造反,否则的话,就高宗那个懦弱的性子,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驳了武后的请求的,再者,从皇帝的角度来说,身为太子的李弘如此大规模地联系重臣,实是犯了大忌的事情,哪怕高宗不是个称职的皇帝,却也一准容不下这等行为,两者一结合,李显已可以肯定地说李弘必败无疑,似这等必败之局李显又怎可能踏入其中?
“臣弟别无异议,好叫太子哥哥得知,臣弟如今习武正在紧要关头上,其余诸事怕是无暇顾及了,还请太子哥哥海涵则个。”李显既然已决定不参与其事,也不打算上李弘的船,这便干脆无比地推脱道。
“嗯?”李弘显然没想到李显会这么回答,不由地便愣住了,狐疑地看了看李显,见其面色平静无比,丝毫看不出破绽,心里头不由地便是一沉,张口欲言,却又强自忍了下来,环视了一下左右,一挥手道:“尔等全都退下。”
“诺。”
太子既已下了令,王德全等侍候在殿中的宦官宫女们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躬身应诺而去,空旷的大殿里就只剩下小哥俩单独而对。
“七弟,为兄知晓你是个聪明人,该知一箸易折、十筷难断之理,古人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今事大有可为,为兄亟盼七弟能助为兄一臂之力,事若谐,为兄自非吝啬之辈,七弟该是知晓的。”兄弟俩沉默对峙了良久之后,李弘率先打破了死寂,言辞恳切地说着,动容间颇见真性情。
道理是如此,可惜事情却不是像李弘说得那么容易,对武后那等人物,要想一下子扳倒几无可能,只能是从细微处一点一滴地着手,积小胜为大胜,妄图一口气吃成胖子,其结果只能是自个儿撑死,在李显看来,李弘真要对付武后,绝不能一味地死盯在武后身上,而是必须先剪除其羽翼,而后再徐徐图之,若不然,必败亡无地,当然了,也不是说就完全不能在武后身上着手,但却只能偶尔为之,从去岁到如今,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先是诏狱案,接下来又是请谥案,沸沸扬扬地没个完了,别说打草惊蛇了,简直都已将武后打疼了,在这等情况下,武后焉能不出手反击?就武后那个性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那一准是山崩地裂,李弘显然不可能抵挡得住武后的怒火,李显自然没有理由去当殉道者,正所谓大丈夫行事,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在力不能支的状况下,自然是明哲保身来得要紧了的。
“太子哥哥言重了,臣弟乃鲁钝痴愚之辈,实难当大任,今习艺未成,更是百无一用,太子哥哥的厚爱臣弟实愧不敢当。”任凭李弘说得再深情,奈何李显心中早已有了定见,自是不会为之所动,毫不犹豫地推辞道。
“七弟,你……”
见李显软硬都不吃,饶是李弘性子好,却也不免动了气,豁然而起,叉指着李显便要喝斥,可话到了口边,又觉得不妥,不得不强行收了回去,语塞之余,怒容满面。
“太子哥哥,您用过豆腐么?”
这一见李弘气急,李显心中不免有些歉然,毕竟一向以来李弘对李显一直都很照顾,兄弟间的感情还是在的,再说了,李显也不想李弘倒得太快,这便略一沉吟,有些子突兀地提出了个怪问题。
“嗯?此话怎讲?”
李弘本正在气头上,突闻李显冒出这么个蹊跷的问题来,不由地为之一愣,狐疑地追问道。
“太子哥哥所用的豆腐想必都是烹饪好了的,该是没见过新出炉的豆腐罢,那热腾腾的豆浆只消滴上几滴卤水,立马便成了豆腐,刚出炉的豆腐最是鲜嫩,看着水灵灵,闻着香喷喷,可惜却不能尝之,若不然,只怕得烫伤了嘴,臣弟年幼时,不晓得此理,嘴馋之下,可是曾遭了大罪了,每回想起,兀自心悸不已的。”李显自我调侃一般地述说着,话虽多,其实就一个道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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