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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贼道三痴)


  劳永嘉、赵会祯、邹绍光三人也随着胡士相离开,三法司会审无法进行下去,而且案涉庞保、刘成这两位内官。若无皇帝旨意。三法司也无权拘捕皇宫内官来对质、审讯——
  王士昌一脸的汗,他是力主会审的,却没想到直接审出“打小爷”这惊人的口供,这下子无法收拾了,怎么办?
  三法司会审张差的口供很快外泄,朝野惊骇,庞保、刘成是郑贵妃的亲信太监,张差是蓟州人。庞、刘二人又正好在蓟州为郑贵妃修铁瓦殿,嫌疑极大,现在不仅是市井小民直接谈论郑氏妄图易储的阴谋,朝中官员也在谈论,郑国泰、郑养性父子承受着舆论巨大的压力——
  好比围棋,压力过大就容易出昏招,气急败坏的郑国泰终于出昏招了。为了自辩清白,他于五月三十日向万历皇帝呈上一张揭帖为自己洗刷,揭帖有云“倾储何谋?主使何事?阴养死士何为?狂悖乱逆非惟心不敢萌,即口亦不敢言,耳亦不忍听矣。”又云“灭门绝户,万世骂名,事无踪影,言系鬼聒”,最后又不屑地说“清明之世,耳目最真,臣似不必哓哓与辩。”
  工科给事中何士晋率先得知郑国泰揭帖的内容,简直喜出望外,“倾储、主使、阴养死士”这是东林党人想弹劾郑氏却又暂无实据不敢妄发的,现在郑国泰自己跳出来辩白了,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何士晋与户科给事中杨涟略一商议,即向皇帝上疏,抓住郑国泰辩词中的破绽,说刑部审案只涉及两个内官的名字,张差口供未具、刑部勘疏未成,并未直指郑国泰是主谋,郑国泰何故心虚胆战,岂不能从容少待,就急着具贴自辩?
  新账、老账一起算,何士晋从国本之争、三王之议、《闺范图说》、妖书之毒,条分缕析、层层逼问,不由得人不信郑氏与梃击案大有关联,郑国泰越辩白越肮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现在张差既已供出庞保、刘成二人,按理是要这二人来对质的,但这必须万历皇帝准许,万历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
  就在郑国泰上揭帖的这日,蓟州知州戚延龄行文至刑部,报告张差疯癫始末,戚延龄的报告与胡士相、刘廷元的再审结果大致相同,这是浙党首领刘廷元为平息梃击案作的最大努力,却因郑国泰沉不住气而陷于极其被动的局面,现在就看万历皇帝如何表态,事情到了这一步,万历皇帝再想无为而治、留中不发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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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会一气呵成把梃击案写完,张介子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太纠缠此案。
  另,谴责一下书评区一个打广告的,打广告也就罢了,前面却还有一句打赏作者一万币,可恶啊,也好笑。






☆、第三百九十六章 暴死

  郑国泰的仓促自辩,好比一块靶牌升起,立即引来台垣官凶猛的攻击,东林党的官员当然是此次攻击的主力,除浙党外,齐党、宣党、楚党也有言官抨击郑国泰,三党并非铁板一块,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他们还是急于撇清自己的,这些官员通过此案已知太子地位难以撼动,如今万历皇帝年老多病,不借此案表态拥护太子更待何时?
  只有浙党首领刘廷元依然坚守阵地,他写了一份颇为有力的反驳奏疏,从案犯张差供词前后不一入手,张差起先招供是柴草被本乡李万仓、李自强强买不成烧毁,因为二李有庞保、刘成这两位内官做靠山,张差在当地告状不成反遭拘押,所以疯疯癫癫来京,这与蓟州知州戚延龄报上来的调查情况相符,从这份供词来看,二李和庞、刘二人是张差的仇人,但张差后面的供词突然翻供说是二李将他举荐给庞、刘二人,这分明是有意陷害,把自己的仇人一起牵扯进梃击大案中,刘廷元认为张差翻供是出于刑部主事王之寀的教唆,要求对张差动大刑,并审查王之寀——
  刘廷元这份奏章辩驳可以说是比较犀利的,奈何郑国泰沉不住气跳出来自辩,这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刘廷元的奏疏也就无人关注,而且刘廷元未能解释张差既是疯癫之人为何能轻易闯入慈庆宫,所以主持初审和再审的浙党官员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被京中百姓唾骂。刘廷元、胡士相等人必须有所行动、必须要反击,否则他们将难以在京中立足——
  六月初二傍晚,刑部郎中胡士相与当日轮值的主事邹绍光提审张差,既然王之寀可以秘密审问张差,身为梃击案主审官的胡士相又为何不能,提牢主事邹绍光命狱卒给张差戴上八十斤重的木枷站着受审,不许坐下、躺倒。否则就用竹荆抽打,边上却又放着香喷喷的米饭和炖肉,只要张差如实招供。就给他卸枷,让他吃饭食肉——
  肩颈戴着八十斤重的木枷站立受审,又是这六月酷暑天。不须两刻时,张差就全身大汗淋漓,在刑部大牢关押了半个月,三天两头受审用刑,身体已然虚弱,有气无力地叫道:“先卸了枷,卸了枷小人就招供。”
  胡士相一拍惊堂木,喝道:“速速招认,王之寀是如何教唆你翻供的。”
  张差扛着木枷两腿打抖,吃力地道:“先卸枷。让我吃块肉,我就招供。”
  提牢主事邹绍光把一个狱卒叫过来耳语几句,那狱卒便用筷子夹了一块油滋滋的好肥肉伸到张差嘴边,张差张嘴来迎,那狱卒却又把肥肉挪到另一边。急得张差转动着脖子叫着:“别动别动——”
  筷子那端的肥肉果然凝定不动,张差觑准了,伸长脖子一口咬上去,以为这下子咬个正着了,不料那狱卒手臂一缩,“嘎嘣”一声。上齿咬下齿——
  狱卒高高夹着那块肥肉,斜睨着这个时而疯傻时而清醒的犯人,说道:“赶快如实回答老爷们的问话,才有肉吃。”
  看得着吃不着,难受啊,张差咽着口水,问:“李万仓、李自强他们两个抓来了没有?”
  胡士相立时察觉此话有隐情,即问:“他二人平日是如何欺压你的,你都说说。”
  张差一屁股坐在地上,叫道:“我不说,我只要吃肉。”
  “站起来回话!”
  一左一右两根长长的竹条立时抽击下来,张差吃不住痛,勉强又站了起来,对堂上胡士相等人愤恨道:“你们都不肯为我申冤,我就是拼死也不招。”
  胡士相放缓语气道:“张差,你把李万仓、李万强如何欺压你,你又如何想要报复、想要申冤都与我说,本官定为你作主伸冤。”
  木枷愈发沉重了,张差踉跄了一下,稳住道:“把他两个抓来与我一道审,一道审——”突然蹲下身子叫道:“肚子痛得狠!”
  此犯着实奸猾,胡士相怒道:“左右,竹笞二十再问他话。”
  竹条还未抽下去,张差已经滚倒在地,翻滚得几下,两腿渐渐伸直,任凭竹条“啪啪”抽击在身上也是一动不动。
  边上一个老吏见犯人模样不对,急忙制止狱卒继续竹笞,上前细看,却见张差嘴角溢血,面色青白,老吏翻看犯人眼皮,又号脉,然后起身对胡士相叉手道:“胡大人,犯人死了。”
  “啊!”胡士相、邹绍光二人大惊失色,一起下堂来看,张差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死得直挺挺了。
  邹绍光惊道:“八十斤重枷才戴上没半个时辰,竹笞不过十余下,怎么也不至于致他死亡啊。”
  当堂用刑致犯人死亡,这个罪责不小,而且若是一般犯人也就罢了,这个张差却是梃击案的要犯,突然暴死,朝野士庶定会猜疑是胡士相等人故意毁灭人证——
  提牢厅的灯火阴森森的,边上的吏役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半晌,胡士相道:“传老成的仵作来验尸,今日在场的吏役一个不许离开。”一面急命差役去请刑部尚书李鋕到来。
  戌时末,李鋕赶到刑部,这时两名仵作也已完成了尸检,犯人张差并非中毒,而是由于脾脏破裂而死。
  李鋕盯着胡士相,冷笑道:“胡郎中,你打死了案犯,却把老夫叫来为你承担罪责是吗!”
  胡士相急得脸色紫涨,说道:“李尚书,下官并未对案犯用重刑,戴枷不过两刻时,犯人突然就死了,实在是蹊跷啊。”
  李鋕也是浙党人物,摇着头道:“郑国泰急着自辩,你们又急着提审案犯。现在没法收拾了,一败涂地啊。”
  胡士相道:“下官再糊涂,也不会打杀这犯人啊,这犯人死得实在离奇!”
  李鋕叹道:“可现在人已经死了,你怎么向皇帝和百官交待!”
  胡士相心火上腾,唇干舌燥,问那两个仵作:“犯人好端端的如何会脾脏破裂而死?”
  其中一个年老的仵作道:“回大人的话。这犯人应该是早就有暗伤,这时才发作起来。”
  另一个稍年轻一些的仵作道:“小人听闻松江一带有打行高手,他们打人或胸腹腰背。能让被打者三月后或者半年后伤病发作而死,这个犯人或许就被人这么打过,现在戴重枷身体难以承受就发作起来了。神仙也救他不得。”
  李鋕、胡士相、邹绍光三人面面相觑,若这个仵作所言不虚,那他们这次是完全踏入了对手处心积虑、精心布置的圈套,而且已深陷其中,无法辩解、无法挣脱,只能任人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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