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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贼道三痴)


  张岱接口道:“《西楼记》我知道,剧里的书生于鹃于叔放出狱后中了状元,斗倒了恶人。与穆素微终成眷属,但事实如何呢?”
  “状元哪有这么好中,戏曲里这个中状元那个中状元——”
  范文若摇头苦笑道:“事实是,袁家败落,袁于令远走他乡做塾师,那个穆素微已经死了,死时不到二十岁。”
  张原心道:“只有弱者、失意者才意/淫啊,沈同和还是这么意气风发。”
  却听文震孟道:“更无耻的是,沈同和的举人功名都是他人代考的,就是他身边那个赵鸣阳。”
  文震孟素来端谨,道听途说的事他不会乱传——
  张原皱眉道:“竟有这等事?”
  范文若道:“这事在苏州不算秘密,那个赵鸣阳家贫,八股文的确作得好,前两年我的拂水山房社曾请他评过八股文,沈同和的底细我们更清楚,八股不能完篇,从童生到秀才、再到举人,都是赵鸣阳给他代考,现在竟然考到北京来了。”
  张岱惊讶道:“考场搜检、监临都是虚设的吗?”
  范文若道:“吴江沈氏财雄于乡,又是官宦世家,这些关节都是能打通的,四年前应天计乡试,沈同和与赵鸣阳就分到同一号房,号舍相邻,说起来这个赵鸣阳也真是八股快手,不但自己要作文,还要代沈同和作,竟然也能在继烛扶出前交卷,只不知为何没来参加癸丑科会试,而是缓了三年?”
  文震孟道:“沈、赵联号舞弊之事当时就有人检举揭发,但最终不了了之,想要掀起科举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朝中无人也掀不起来,之所以癸丑科没有来考,也是避当时舆论锋芒,这科来了,他们还是联号。”
  “赵鸣阳还与沈同和联号?”范文若惊问,这事他也不知道。
  文震孟在京中交际广,消息灵通,点头道:“正是,沈是剑字第三号房,赵是剑字第四号房。”
  范文若、张岱、祁彪佳都是目瞪口呆。
  张原心道:“当初董其昌教授宗翼善八股文‘九字诀’,不就是要让宗翼善给董祖常代考吗,董祖常的秀才功名就是宗翼善考出来的,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宗翼善定会给董祖常考出个举人来,至于敢不敢在会试考场代考,那就不得而知了,但象沈、赵这样联号作弊,却比雇枪手更稳当些。”
  范文若道:“且看二十七日放榜的结果,若沈同和高中,那真是有辱斯文,科举还有什么公正可言!”
  文震孟道:“房官、考官只看卷子,若赵鸣阳为沈同和代作的制艺出色,高中也是极有可能的。”
  张联芳过来听说了这事,皱眉道:“这个沈同和多次出入董玄宰府第,若真是舞弊,董氏定然出了大力。”
  这么一说,张原也感悚然,科场黑幕徐徐拉开啊。
  ……
  二月二十四,斋戒三日的张原一早沐浴后带着五牲祭品来到附近的大慈延福宫,拜祷三帝君护佑澹然分娩平安,人力都无能为时,只有祷之于鬼神,拜祷毕,出来时看到清墨山人正在延福宫前摆卦摊,董奶茶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
  看到张原,清墨山人赶紧起身作揖,董奶茶也向张原万福,董奶茶白美了许多,看来清墨山人把她爱护得很好——
  张原笑问:“清墨山人,近来还好吗?”
  清墨山人道:“还好,山人的名声正慢慢传扬开来。”
  张原看了看娇俏的董奶茶,心想红颜祸水啊,说道:“在他乡谋生不易,若有无赖喇唬欺凌伱们,尽管来找我。”
  清墨山人笑道:“天下的喇唬都一样,欺软怕硬,畏惧权势,山人就自称是商御史的亲戚,真就没人敢欺侮我。”说着,对卦摊左右卖酒、卖果子的小贩大声道:“诸位看到没有,这位就是商御史的妹婿,浙江乡试第一的张解元,今科状元非他莫属——”
  张原忙道:“山人莫要乱说,状元岂是皇帝定的。”
  清墨山人道:“状元是文曲星下凡,是苍天定的,皇帝是天子,代上天钦点状元,张公子有大仁大才,就是文曲星下凡,山人铁口直断,张公子今科必中状元,若不中,张公子尽管来砸山人的卦摊。”
  张原摇着头笑,心道:“我吃饱了撑的才砸伱卦摊。”拱拱手,回四合院去。
  ……
  二月二十六日傍晚,顺天府贡院门前广场又是人山人海,虽然正榜将在礼部大门前张贴,但榜单是从贡院填写好送去礼部的,等在贡院前可以更早得知结果,会有官差在正榜填好后尚未送到礼部公布之前就出贡院驰报中式者,据说还有恶少无赖半路抢夺喜报的,抢了喜报好赶去讨要喜钱啊。
  按照惯例,正榜将在二十七日丑时三刻前写好送出,但考生们急不可耐啊,黄昏时就聚集到了贡院,彻夜等候,然而丙辰科会试写榜特别慢,都已经过了正丑时,贡院龙门还是紧闭,有那脾气暴躁的考生就向贡院大门掷瓦石,鼓噪叫骂,简直要破门而入——


☆、小道有话说,解释一些问题

  首先,明代不是清代,明代对科举舞弊的处罚远没有清朝严厉,明代除了洪武时,其他时候没有因为科举舞弊而定罪杀人,泄漏考题的考官也只是免官,代考的也只是流放;
  其次,小道需要书友们一些耐心,以前有不少书友说张介子一路太顺了,没有波折,这回小道会试就写了一点波折,岂料更多书友不满,说什么不要再写科举了,赶紧朝堂做官,这真让小道为难啊,从童生一路写到现在,会试是最后一关了,怎能不浓墨重彩?难道到了朝堂做官张介子就能处处得意,不能受一点委屈?难道打努尔哈赤,就能场场得胜?那样过分的YY有意思吗?
  书友们看书难道就只求一个爽快的结果吗,小道娓娓道来的过程不讨喜吗?
  小道明白自己的最大弱点就是码字慢,如果一天二、三章,那这段情节很快就过去了,可是小道时速只有五、六百字,现在更上的这四千字就是小道七个小时努力的结果,这真是没有办法,不是小道不努力啊,小道出很多。
  恳求书友们多多鼓励。


☆、第三百六十七章 贡院失火

  此时的至公堂内气氛异常紧张,红烛成排,明如白昼,内阁大学士吴道南、翰林院学士刘楚先这两位主考官居中而坐,其余监临官、提调官、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还有五经二十房的房官和八十二位阅卷官济济一堂,烛火光影,明明暗暗,映照出各人面目和各种表情,惊怪、错愕、冷笑、冷眼、焦急、忧虑、困惑、恐惧、事不关己、幸灾乐祸……
  激烈的争执后会有短暂的安静,这时,距离至公堂有半里多远的贡院大门外,那澎湃的喧嚣就如江潮般一阵一阵传到堂上众考官的耳边,即使门垣重重,也不能阻隔这声浪。
  身为阁辅的吴道南是第一次主持会试就遇到了这样棘手的难题,他的神色极为凝重——
  今日午后,吴道南与副主考刘楚先商议给三百四十四份中式的朱卷定名次,这三百四十四份朱卷中有南卷两百零五份、北卷一百三十九份,这是必须要先确定好的,再就是定五经魁,《诗》、《易》、《礼》、《书》四经魁经过一番讨论,都确定好了,但《春秋》经魁却让两位主考官很为难,问题就出在那份首题犯先帝庙讳的朱卷上,若论这份朱卷的春秋题八股,冠《春秋》房无疑,只是现在还不能调墨卷来验,无法确定那首题犯讳到底是考生自己忙中出错还是遭人陷害,若是考生自己出错,那现在把这份朱卷定为经魁就会闹笑话,而若是遭人陷害呢,验墨卷唱名时必起大风波——
  刘楚先道:“此卷作为《春秋》经魁不妥,影响太大,可以录为第六名,若那考生的确是受陷害的,取为第六名也不亏屈他,其实会试名次并不重要,只要取中就好。真正排名次还在殿试——而若是该考生自己的失误,那就黜落,黜落一个第六名总比黜落一份五经魁卷好说话得多。”
  吴道南道:“刘尚书此言有理。”
  于是便依刘楚先的建议,将《春秋》二房荐上来的一份卷子定为《春秋》经魁,五经魁既已定下,那便开始填写红号草榜,直至傍晚方填写完毕,立即将草榜递到外帘。由监临官、提调官会同受卷官按编号提取相应墨卷。这时,内、外帘的封钥打开,内帘官与外帘官在至公堂聚集。按惯例诸考官先各食一碗粉果充饥,这种粉果以粳米舂为粉,渗入猪油做成外皮。再以荼蘼露、鲜笋、肉粒、鹅膏为馅,乃是京师名点,能合大多数人的口味——
  吴道南却是粉果都不及吃,把刘楚先请过来,两个主考官先按编号把那份取为第六名的墨卷找出来,验看之下,二人都是松了一口气,把张鹤鸣和徐光启二人叫过来,让他们二人看这份墨卷——
  张鹤鸣看了看墨卷首题。那个“穆”字果然未缺笔避讳,违式确凿,连连叹息道:“可惜,可惜!”
  徐光启戴上张原送他的昏目镜仔细对照验看,首题“穆”字未缺笔避讳是一目了然的,徐光启又翻看次题、三题,终于发现了重大问题。他直起身,摘下眼镜,对两位主考官和张鹤鸣道:“吴阁老、刘尚书、张大人,这首题与其他六题的笔迹和墨色都有细微差异,下官认为这张墨卷被人调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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