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也有些惊讶,已经解放好几年了,怎么还有拦街告御状的,他和蔼地说:“小马同志,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
马春花道:“我要单独向您汇报。”
行署一位负责同志呵斥道:“小马,你搞什么搞,影响领导的视察工作,你担当得起么!”
马春花坚持道:“关系重大,我一定要向陈主席单独汇报。”
陈子锟很感兴趣:“好吧,正好咱们休息一下,小马同志,你跟我到汽车那边去说吧。”
大毒日头当空照,随行同志们都去树下乘凉,喝水,行署派來为领导服务的专车是一辆苏联造嘎斯吉普车,停在远处林荫下,陈子锟上了车,马春花站在路旁,方圆几十米内沒有闲杂人等。
“你说吧。”陈子锟道。
“我肚里有您的孙子。”马春花开门见山道。
陈子锟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神态,多年从政经历早让他养成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沉稳作风,再说面前这个女子虽然五官端正,但距离美貌差了一大截,知子莫若父,陈北來往过的那些女子,不说倾国倾城,但也算国色天香,各有风韵,以儿子的审美,断不会和她有过苟且。
马春花才不管他有沒有反应,继续道:“在江心洲的时候,俺俩睡过了,我怀上了,就这么个事儿,陈主席您要替我做主。”
陈子锟道:“小马,你想怎么处理他?”
马春花道:“还能咋样,娃娃不能沒有爹,俺认了就是,俺愿意和陈北结婚。”
陈子锟道:“这件事我知道了,结婚是大事,要从长计议,你先回去吧,大热天别中暑了。”
“噢,那我走了,公爹。”马春花一鞠躬,兴高采烈的走了。
陈子锟掏烟,他要定定神。
突然间有了孙子,他是既欣喜又忧虑,喜的是终于有了第三代,忧的是这个儿媳实在不入眼。
不过话又说回來,以现在的眼光來看,马春花出身贫农,当过战斗英雄,又是团委书记,党培养的优秀后备军,前途不可限量,反观自家儿子,一个残疾人而已,政治上也沒啥前途可言,人家愿意嫁给陈北,那是屈尊!
他沒有去问儿子,因为他信得过马春花,这种淳朴农民出身的干部还沒学会钻营和说谎,既然人家清清白白前程无量的大闺女都主动认这个事儿,肯定不是假的。
陈子锟决定,结束灾区视察后,回家和夏小青等人商议解决办法。
……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省里派來的医疗队其实也承担了防疫卫生队的职责,他们帮助村民进行饮水净化、指导他们掩埋动物尸体,清理垃圾,喷洒消毒药水,成效非常显著,以往洪灾后总要爆发瘟疫,病死几千几万人,现在解放了,新中国和旧社会就是不一样。
医疗队在苦水井乡下传播防疫知识,住在乡政府大院里,乡党委书记杨树根忙里忙外,殷勤招待,把自己的卧室也让给医疗队员居住,安排食堂蒸白面馒头,烧热水,一盆盆亲自端到屋里,给队员们洗脸擦身子用。
他这么热情,完全是因为陈嫣在医疗队里。
傍晚时分,医疗队忙完了工作,吃过了晚饭,正在院子里乘凉,杨树根走了过來,对陈嫣道:“陈医生,一起走走吧,谈些工作上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脏怦怦直跳,生怕陈嫣一口拒绝,或者拉上其他同志,那自己就不好表白了。
陈嫣一口答应:“好啊。”
杨树根松了一口气,仔细打量陈嫣,她穿了一件苏联布拉吉连衣裙,显出曼妙的身段,脖颈洁白修长,隐约能看见锁骨……
“咕咚”杨树根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偷眼观察其他人,所幸沒人发现。
两人漫步在乡政府驻地附近的田间小路上,微风习习,月色皎洁,田野的味道令人迷醉。
杨树根大发感慨:“多美的夜色啊,真希望永远扎根于此,成为苦水井的一员。”
陈嫣道:“你不是已经扎根于此了么?”
杨树根道:“组织上可能对我另有任用,毕竟我是师范学院毕业的大学生,相对來说更适合城市工作。”
陈嫣道:“是啊,咱们国家紧缺高素质人才,大学生是很稀缺的资源,应该合理配置。对了,你说要和我谈工作上的事情,说吧。”
杨树根嗫嚅道:“我骗你了,其实是生活上的事情……”
陈嫣很不在意地:“说吧,我听着呢。”随手摘了路边一朵野花。
杨树根觉得口干舌燥,鼓起勇气道:“陈嫣,咱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其实……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个同志很有素质,又有文化,又平易近人,我想……我想……”
陈嫣似乎沒听懂,歪着头看杨树根,眨巴着大眼睛:“你想什么?”
一阵风吹过,将陈嫣身上好闻的香胰子味道送进杨树根的鼻孔,他陶醉的呼吸了一口,不顾一切道:“我想在革命的新长征路上和你携手前进!”
陈嫣狐疑的看着他:“携手前进?咱们不是一起在前进着的么?”
杨树根恍然大悟,他的政治语言体系只适用于马春花那样的干部,对官僚资产阶级家庭生长的陈嫣不起作用,完全是鸡同鸭讲,讲不通。
他一横心,换了常规语言说:“陈嫣,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手挽手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
这回陈嫣明白了,她忽然笑了,笑的花枝乱颤,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很远。
杨树根一下子泄了气,他知道女孩面对求爱的时候应该羞涩,而不是这样大笑,陈嫣不但拒绝了自己,还侮辱了自己。
果然,陈嫣道:“杨树根,你开什么玩笑呢,咱们从小长大,和兄弟姐妹是一样的感情,我待你像亲哥哥一样,好了好了,就当我沒听见,咱们还是说说工作上的事情吧,消毒水用完了要从县里运,乡里的公共厕所要撒石灰粉……”
后面说的什么,杨树根昏头昏脑根本沒听进去,他只知道,自己的表白失败了,他慢吞吞跟在陈嫣后面往回走,看到陈嫣苗条的腰肢白嫩的小腿,一股邪念忽然涌上心头,旷野中沒有别人,生米煮成熟饭又能怎样。
正当他心生邪念的时候,手电光射來,是乡里的基干民兵巡逻來了。
“是杨书记啊。”民兵们招呼道。
“是啊,我陪陈医生检查一下消毒工作,大家辛苦了,多长点眼,防备地主坏分子搞破坏。”杨树根倒背着手,一副不辞劳苦的基层领导风范。
正文 第十九章 陈北奉子成婚
[]杨树根的表白就这样失败了,他尽力装出无所谓的样,依旧谈笑风生,陈嫣似乎根本沒把这回事放在心里,这让杨树根有些放心,也有些郁闷,难道我在她心里竟如此无关紧要
生活毕竟要继续,杨树根年龄也不小了,如果继续留在苦水井,这辈就真耽误了,他必须着两件事,第一件是调到城里,第二件是找一个能在事业上对自己有所帮助的爱人
夜深了,杨树根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把头的女性资源全都过了一遍,基本上沒有合适的,漂亮的家庭条件差,配不上自己,长得丑的自己又看不上,想來想去,一个名跃上心头
马春花!
这位女同志各方面综合素质比价高,是机械公司团委记,地委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后备人才,又是三八红旗,人大代表虽然长的不如陈嫣窈窕动人,但也体健貌端,熄了灯沒啥大区别,更重要的是两人曾经有过一段假扮夫妻的经历,也算感情基础吧
想到这里,杨树根终于安了心,就她了,了结了心思的杨记酣然入睡,一觉直到大天明
次日,杨树根借着去县里调拨消毒药水的名义,搭乘拖拉机进城去了,
到了县城,他先办了公事,又去国营糖烟酒店买了二斤硬糖,搭船去北泰,照例先去看望行署领导麦平
杨树根在高层沒有背景,麦平虽然只是一个科级干部,但他和省委郑记是老交情,上面有人,前途不可限量,搭上他这根线对自己的将來是有好处的
麦平四十來岁,早年家庭包办过婚姻,解放后离婚了,新娶了一个年轻的,刚给他生了女儿,取名麦抗美,一家人住在行署宿舍里
杨树根來访,麦平很热情的招待,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主动向自己靠拢,说明这小眼里有水,而且自己想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也需要下面有人才行
“麦科长,嫂,一点小意思”杨树根奉上二斤硬糖,嫂接了糖责怪道:“來就來,还带东西,下次不许了”
“是勒,嫂”杨树根谦恭的笑笑,拿出北泰卷烟厂出品的红旗牌香烟给麦平上了一支,帮他点燃
麦平抽了一口烟,笑道:“小杨,你下次來找我,兴许我就不在行署了”
杨树根道:“肯定组织上对您有更重要的委派”
麦平道:“地委准备调我去地区公安处当政治部副主任,正式任命还沒下达,不过差不离了”
杨树根惊喜道:“哎呀,恭喜老领导了!”
麦平淡然一笑:“同喜,你也快拔了吧?”
杨树根苦恼道:“乡下做不出成绩,做出來领导也看不见,很头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