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自幼习太祖长拳。”小王爷怒道:“尔敢择日比试?!”
“一只手就能把你揍趴下。”宋端平冷笑道。
“好了好了。”陈恪赶紧拉架,对小王爷道:“你能说服你的侍卫?”
“甩掉他们就是。”
“……”估计是压抑太久,小王爷任性起来,连陈恪都拿他没辙了。
得到小王爷的首肯,队伍便折向北面最近的县城,但天色已晚,只能先住进驿站。不过侍卫们也松了口气,汇聚南北商旅之处,应该没人敢动手。
但翌日一早,当他们准备服侍小王爷晨起时,却惊恐的发现,那间驿丞特意空出来的主卧里,竟空无一人。只有一封赵宗绩的亲笔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我出去几天就回来,你们不许乱动,也不许找我,不然被歹人察觉,我就危险了。对外的话,就宣布我偶感风寒,要在这里休养数日吧……’
侍卫们望向他们的都头,见他已经面无人色了。
与此同时,一个趁着凉快,四更天就上路的粮队,正行在远出驿站三十里的道路上吗。
太阳一出来,天便酷热起来,突然一个车夫揉揉眼……他看着前面一辆车上的麻袋,竟然开始活动了。
他正准备开口,提醒前面人停车检查时,便见一条**裸只穿裤衩的黑大汉,大叫着:“热杀吾也!”从里面窜了出来。
紧接着,另几辆车上的麻袋堆也纷纷松动,一条条精赤的汉子窜了出来,都大叫着‘热啊热啊’……
“好汉饶命!”惊恐的气氛笼罩粮队,有胆小的当时就尿了。
谁这那些好汉爷,看都不看他们,便扬长而去。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五位好汉大喇喇的走出一里地,然后撒丫子就跑……
一口气跑到条大河边,把手里的包袱丢在岸上,五人扑通扑通跳下河。半晌才相继露出头来,双手抹去满脸的水,一起放声大笑起来,就连那个光头和尚也不例外。
“真是刺激!”赵宗绩可以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他手舞足蹈的激起水花道:“这才不枉出来一趟么!”
“堂堂小王爷裸奔,”宋端平怪笑道:“会不会太**了。”
“都说好了,不要再提我的身份。”赵宗绩道:“这里没有小王爷了。”
“这可是你说的?”陈恪和宋端平一群怪笑:“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说着便扑向赵宗绩,把他压在水里折腾起来。开玩笑呢,蹂躏一位天潢贵胄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连五郎都蠢蠢欲动了。
把可怜的小王爷,尽情折腾一番,几个无良的同伴才爬上岸,穿好衣衫,辨明方向,走七八里上了官道,便不用地图也能找到庐陵去了。
中国自秦以降,每个朝代都十分重视官道的修建。富庶的大宋朝,自然不会让前朝专美。不到两个月前的侬智高叛乱,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为什么能不到半月时间,就从邕州杀到广州,还不是靠了宋王朝不计成本修桥铺路,建起的通畅官道么?
而朝廷方面,从邕州被打破之后,岭南诸郡到开封都城,就建立了一条超迅速的通信驿道,每天不分昼夜快马奔驰,把最新的消息传到北方的都城——效率高到了只过五天,就有命令返回到南方。
五天,包含往返,还有决策时间!这恐怖的记录背后,是宋朝自开国初,不计成本的投入……经过百年的营建,帝国的东西南北,都修筑了排水良好,不怕积潦的平整官道,将各州郡纵横相连起来。
按大宋规制,道畔必须杨柳夹路、苍松翠柏,在北方以遮风沙,于南方则固路基;道旁每隔五里,立‘里堠’石碑一块,上刻‘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等交通法规,醒目处还有编号。看编号便知道自己走出多远,一目了然。
之外,在州界县界处,又有‘界堠’,清晰标明你所在何州何县、及向东西南北各是哪里,连问路都省了。
且官道每隔二十里必置马铺,有歇马亭;隔六十里,必设驿站,有官营的,亦有市民买扑下来经营的,都提供全套的伙食住宿。士人行旅往往住在驿站,暮宿朝行,安全省心,可谓体贴又周到。
都说宋代人喜欢旅游,守着这样好的交通条件,只要家里有钱,谁不愿意出去转转?
按照小王爷的私心,这次回去之后,怕是今生再没这样的机会。自然亦想暮宿朝行,好好欣赏一下大宋壮美的山河。
但陈恪等人心急火燎的救人,恨不得昼夜赶路呢,哪会让他在这儿蘑菇。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达成,日行一百二十里,然后住驿馆歇息。
真走起来,赵宗绩才知道坑了个爹……一百二十里啊,得像狗一样窜上几乎整天,只有最热的两个时辰,才在道边吃点干粮打个盹。
可怜娇生惯养的小王爷,哪有陈恪他们从小走出来的铁脚板,才走了一天,就起了一脚的泡,裆也磨破了皮,走路像老鸭似的一挪一拐。
陈恪和宋端平商量着,是不是要买头骡子驮着他,赵宗绩却不答应。他的好胜心竟极强,看他们四个走得十分轻松,便不肯认这个怂。
“明天还这速度,我们可不等你。”
“不用你们等!”
后面的路,也不知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二百多里竟一直跟了下来。这顽强的意志力,也赢得了陈恪几个的尊重。
两天后,终于到了庐陵郡永丰县。陈恪打听到,欧阳修住在县城外的沙澳镇上。距离很远,但可以坐船,几人便到码头,正碰上一艘即将开向沙澳去的船。
那船上已经几乎满客,前面的客人,把舱里的好位子都占了。舱外倒空着,但日头太毒,谁不愿意去暴晒。
五人虽然都不是善茬,却没有欺负良善的主,便都陪着笑道:“包涵包涵。”
船上士农工商,什么人都有,看着这个五个风尘仆仆的‘汗臭汉’,只不情愿的稍稍挪了点地方,让他们几个盘腿坐在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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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丑奴儿】第九十三章欧阳修
第九十三章欧阳修
这条河是赣境内吉水河的源头之一,因是逆流,船速很慢。
缓慢的航行途中,人们坐着无聊,便谈天说地、闲聊消遣。其中的风云人物,是个摇着折扇、一脸傲气的年轻书生,他自称是江西第一才子,说是要去找欧阳修较量……这船上,倒有大半,是慕名去拜访欧阳修,但敢说去较量的却绝无仅有。
因为此时,欧阳修已是文坛盟主、天下最负盛名的学者,这书生敢去挑战,想来定有两把刷子,船上人便用敬佩的目光望着他。
这让那书生得意非凡,他一边指点江山,一边嚣张的翘着二郎腿,让对面坐的买菜老汉,不得不紧紧缩着两腿。
那时人们说到三国,讲到了‘诸葛亮七擒七纵服孟获’的段子。便听这位书生大摇其头道:“这孟获如此野蛮,不服从王道的教化,孔明七次捉住七次释放还是不服,想不到孟子后代,竟会有这样性情暴戾难以驯服的人。”
众人闻言,都掩嘴暗笑。他对面的老汉问道:“原来孟获是孟子的后代,那孔明是谁的后代?”
“这还用问,当然是孔子的后代了。”书生刷得打开折扇,上面写着‘胡不留’三个大字,也不知是他的名字,还是志向。但见他一脸‘你真无知’的表情道:“亚圣果然不如整圣,连后人也不如!”
“如此说来,且让小老儿也伸伸脚。”那老汉呵呵笑着,将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书生定不是头次闹这种笑话,见状便知道,自己又露怯了,便合上折扇,打个哈哈道:“开个玩笑啦,你们可别当真。”说完脸上还是挂不住,索性起身出舱,看到河边有一株大树,顿时诗兴大发。为了找回场子,他念得很大声:
“河边一棵树,两朵大丫杈。”
里面人都知道他是个草包,直想听笑话,便都忍住笑,都等他的下阕。
谁知他却拼命搜索枯肠也难以续上。这种情况最憋人,不光作诗的憋,听得也憋,终于有人好心替他接上道:
“春至苔为叶,冬来雪是花。”
那书生循声一看,原来舱外有个素服中年人。那中年人身材瘦小,但双目炯炯有神,年龄不算太老,却已经两鬓斑白。观其青衣角带的装束,应是在居丧期,不合适舱里笑闹的气氛,才在外面坐着。书生不仅不感激,反倒有些恼火,心说你存心跟我作对还怎着?
正看见一群鸭子正扑入河中,嘎嘎欢叫。他便继续高声吟道:
“一群好鸭婆,一同跳下河。”
下面又卡壳了,中年人便接口吟道:
“白毛浮绿水,红爪荡清波。
见对方两次压到自己,书生顿时恼火,心说,我得为难他一下,便再次吟道:
“众人同乘舟,去访欧阳修。”
说完直盯着那男子,看他怎么对。便见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接吟道:
“修已知道你,你还不知羞。”
好一会儿,书生才明白,原来这就是自己要挑战的欧阳修,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方钻下去。却听那欧阳修善意的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老夫年轻时,也是一般轻狂,回去安心读几年书,我们再来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