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年里,两人却保持着鸿雁传……如果一切按部就班,这对闷骚的男女,很可能会将暧昧进行到底。然而西南的战争,陈希亮险死还生,极大地刺激了他们。
巨大的心理波动之下,感情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终于,在迎接大军凯旋的人群中,出现了曹氏的身影!
之后,善体人意的官家,将陈希亮留在了京里,准备在合适的时候赐婚。然而不巧的是,曹皇后的母亲突然去世,这门婚事便又拖了两年。直到去岁腊月服阕,曹皇后和曹国舅,迫不及待的开始操持婚事……结果,正月里,皇帝暴疾,而且突然冲出宫门,朝着大臣们大喊:‘皇后与张茂则谋反!’
虽然后来官方的说法是,皇帝病中喊的是疯话。但宫禁之事、讳莫如深,在宫外看来,自然是真真假假、扑朔迷离。很多人都说,既然是疯话,那张茂则为何要自杀?可见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总之,曹皇后整日以泪洗面,曹家的压力也大极了,而这桩好事多磨的婚事,只好再次搁置下来……
“几年来,为父的生活,都是由你曹姨姨照顾。”回顾了过去七年的光阴,陈希亮不胜感慨道:“不管曹家结局如何,我都是定要娶她的!”
陈恪等人听完后热烈鼓掌,庆贺陈家继二郎后,又一位情圣诞生了。
“跟你们说这些,”陈希亮大窘:“是为了让你们,对她少一些抵触。”
陈家兄弟三个一起摇头:“绝对不抵触,只要你喜欢……”
“臭小子……”陈希亮感到鼻头有些酸,他为了四个儿子,不受后娘的气,十多年没续弦,现在连最小的六郎,也已经是十五六的大个子。孩子们对他的体谅和支持,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交代完了八卦,他才想起来:“怎么没见老泉兄,三郎不是写信说,你们一同抵京么?”
“咳……”陈恪咳嗽一声,打个哈哈道:“我们先看看住处。”
“也好。”陈希亮便带着他们,参观起在京城的新居来。
作为世界唯一的大都市,汴京人提前一千多年,享受到了大都会带来的各种便利,亦提前一千多年,尝到了大城市病的痛苦。这鬼地方人太多了。大宋建国初,汴京城的设计容量是三十万人,但现在,固定加流动,人口已经达到一百五十万,是设计容量的五倍,其寸土寸金也就可想而知。
在汴京买房,是想都不要想的,就算是相公们,也主要是靠租赁的……当然,相公们不是买不起,而是他们职务变动太频繁,谁也不知道能在京里当几年官,几年才能回来。
房租自然也是高昂的,寻常百姓和低级官员,根本租不起私有住房,但也没有露宿街头的现象发生。这是因为汴梁是有廉租房的,只要到一个叫‘店宅务’的衙门,缴纳一笔租金……根据房子的大小,租金高低不同,平均是一百七十文每月,只有商品房价格的十分之一。便可租到一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房子。
陈希亮之前,便一直租的公房住,这次全家搬来汴京,且还要结婚,这才狠狠心,让曹氏帮着租一处大些的住宅。曹氏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自然十分心,让人找了很久,才寻到这处四通八达、闹中取静,两进带后园的四合院。
陈希亮说,曹氏的意思是,让他们都住进后宅,但陈恪他们怎会那么不懂事?坚持住在前院便可……这住处,自然没法与青神旧居相比,但房间数量一点也不少。前院有正房三间耳房两间、左右厢房各三间,还有三间倒座房。住下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陈恪虽然揣着几万贯钱进京,但他没有享不了的福,也没有遭不了的罪,不觉着住的紧凑点,有什么不好的,还热闹着哩……
晚饭后,陈希亮示意陈恪,跟自己到后院走走。沉默了一阵,陈希亮道:“你苏伯伯,生我的气呢?”
“不然嘞?”陈恪耸耸肩道;“要不是我回川一趟,你信不信,第二块碑又立起来了?”
“唉……”陈希亮长叹口气道:“谁能料到啊……”
“柳家,是不是就是曹夫人的前夫家?”陈恪问道。
“嗯,那女娃娃,就是她前夫的大侄女,”陈希亮叹口气道:“当时总以为是件好事,谁知弄成这样子。”
“这就奇怪了,既然跟你都是一家人了,怎么就不能商量呢?”陈恪皱眉道。
“后来才知道,柳家人的性格,颇为……霸气。”其实这件事,陈希亮究竟向着那边,还真不好说。他苦笑道:“不过问题已经解决了……也亏你能请动欧阳公,他们不得不给个面子。”
“那就好。”陈恪松口气道:“早说不就得了……”
“不过,第一,你得登门道歉。”陈希亮声音越来越小道:“第二,得让你兄弟中的一个,顶这门亲事。”
“我靠,还真霸气……”陈恪大翻白眼道。
知道余秋雨和金庸……以及若干现代文人,为什么梦想着回到宋朝么?这就是原因。
第一一三章一赐乐业人
第一一三章一赐乐业人
这件事,陈家毕竟理亏在先,陈恪也不算无辜,所以他登门道歉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想一想,要去那家跋扈的人家,先吃下马威、再吞荷包气……自己还得低三下四装孙子,陈恪就一阵阵的头痛。
这还好说,毕竟为了小妹,忍一忍就过去了,全当被狗咬了就是。柳家第二个条件,才是真正让他踯躅的原因……按说兄弟易娶、并非奇闻,对方也算是通情达理。但是,一个困扰他多年的典故,字字如山的亘在他的眼前:
河、东、狮、吼!
被苏东坡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一宣传,竟然连千年后的人都知道,陈希亮的儿子怕老婆,陈季常这小子,不许喝花酒、不能养歌姬、动辄被罚跪、有时还挨揍……让人笑话了一千年啊一千年。
如果陈季常是受虐型的倒也无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别人管不着。但后来,陈希亮一去世,他就和柳氏分居,一辈子再没见面……可见这小子,并无一点幸福可言。
历史拐了个小弯,似乎又回到正轨……但六郎是陈恪看着长大的,说长兄如父一点也不夸张,试问,做哥哥的怎能忍心,为了自己的幸福,就把弟弟往火坑里推呢?
所以此事不能答应,还得再作计较。只是这番心思,又无法对人言,就连陈希亮也没法说……难道说,你未来的儿媳妇,会把你小儿子,送上怕老婆协会秘书长的位子,被人耻笑一千年啊一千年!信不信陈希亮能把他送去看医生……
一夜思量无果,只能暂且把此事一放,等见到曹氏再想办法。还是先忙正事儿吧。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陈恪便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披衣起来查看,见是陈希亮的书童,在给毛驴配鞍具。
“这是要去哪?”
“官人上朝啊。”书童早不是陈希亮从四川带出来的那个……当初那个书童,在小亮哥遭难后,便不知跑去了哪里。
“这么早就上朝?”陈恪看看天,还月明星稀:“这才四更天吧。”
“你以为当官容易啊。”前厅门打开,已经换好朝服、外罩风衣的陈希亮,从侍女兰佩的手中,接过一盏白灯笼道:“吵到你们了,赶明儿,看看能不能把驴圈挪到后面。”
“不用,我们睡起来跟死猪似的。”陈恪摇摇头,道:“吃饭了么?”
“有吃饭的工夫,不如多睡会儿。”陈希亮笑道:“待漏院外,有卖早点的。”
“那成。”看着那灯笼上的‘左司谏’三个黑字,发笑道:“老爹提着这玩意儿,省得人家不知道你是谁。”
“外行了吧,就怕别人不知道。”陈希亮笑道:“宰执以下,所有上朝的官员,都得打这样一盏灯笼,不然黑灯瞎火的,碰上夜巡的士兵,把你当贼人逮起来。”
“不是说,汴梁城不宵禁么?”
“那是外城,内城里还是要关门的。”陈希亮笑笑道:“别好奇了,快回去睡吧。早晨起来,有兰佩她们照顾,吃饭不用担心……今天在家好生歇歇,哪也别去。”
“哦。”陈恪点点头,把陈希亮送到门口,心说怪不得吃了晚饭就睡了呢……就冲这点,京官当不得。
回房睡了个回笼觉,正进到梦想里,巷陌里又传来了铁牌子的敲打声了。‘五更不用元戎报,片铁铮铮自过门’,显然五更天到了,头陀们来叫早,顺便天气预报了……这一套,就是发源自汴京,传遍大江南北的。
待那报晓的声音去了,外面渐渐有了声响,今天是没法再睡了,只好爬起来,盘腿坐好,呼吸吐纳……这是宋端平的父亲,传授的一套青城内功,勤加练习,虽然没法飞檐走壁,但能耳清目明、百病不侵,已经是极好了。
说起来,宋辅当初辅佐陈希亮治县,因为政绩斐然,陈希亮提前转正,他也升为主簿……据说明年大比,也会来京里考试。
吐纳之后,果然神清气爽许多,吃过早点后,陈恪便在兄弟们的护送下出门了。
他不是有意要跟陈希亮对着干,只是有件事昨天就该做,一时疏忽、竟然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