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溪长儒看着李闲,忽然想到将那么大的一个包袱负在这样一个还不满十三岁的孩子身上,是不是有些太残忍?法师十几年前的预言,已经让他失去了太多东西。他看起来大大咧咧胡闹快乐的背后,会是一颗多苦楚的心?
达溪长儒站在李闲身边,指着远处的山峦说道:“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才能看到最美丽的风景,从十二年前张仲坚背着你从长安城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开始,你已经开始往山巅上攀爬了,现在,就要看你自己爬的够不够快。”
李闲没接话,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可恶可敬的老巫婆,看似给他指出来一条光明大道,其实……那是一条铺满了荆棘的坎坷之途。
一个不小心,就会摔死,摔的体无完肤,骨断筋折。
第二十七章每次都这么干
天会黑,就自然会亮。
这是李闲劝慰达溪长儒的原话,他不方便说什么,虽然他明明知道这次天黑其实没有多长时间,杨家的天黑了,李家的天很快就亮了起来。相比于两晋之后漫长的乱世来说,隋乱真的算不上有多长。
到黑暗褪去的时候,天色将明。
有时候李闲就会忍不住的想,如果,如果自己没有被丢弃于雪地,而是有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的话,那自己的人生轨迹将会是什么样子?
下地耕田,还是临窗苦读?
无论如何,这两样确实都算不上什么绮丽壮阔的人生。
士农工商,虽然农民的地位在这个时代并不低,但如果天下大乱的话或许最后不过也就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李闲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所以他不认为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那种采菊东篱下的生活是种享受。当乱匪冲进家门的时候,别说菊,篱都剩不下,就算剩下菊,也是被爆的结局。
至于苦读,李闲是经过好些年义务教育出来的孩子,虽然不算乖宝宝却也不是大坏蛋,成绩很好,从幼大毕业一直到考上北大,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过幼儿园大班的时候,他得的小红花却是最少的。调皮捣蛋不给小红花,因为这个规矩李闲恨幼儿园阿姨一直到他考上大学。
很显然,大隋朝还不是一个适合苦读书的时代。
虽然高祖文皇帝开了科举取士的先河,但毫无疑问的是,大隋朝从地方到中央正六品以上的官员,很少有科举出身的。正五品以上,更是一个都没有。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所有的权利都把持在各世家门阀手里。不过读书人还是会受到尊重,他们可以很厚脸的以读书人远庖厨为由不参加一切体力劳动。
所以李闲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还算不错,让丢了自己的那对夫妻后悔去吧。
将来……
李闲狠狠的甩了甩头,将来个屁啊,还是好好活下去再说。
奚人的骑兵在山里转了一整天,也不知道答朗长虹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将奚人甩开了。几个护卫保护着欧思青青离开这座无名山赶往弱洛水河畔等摩会归来,答乞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带着区区不足一个千人队的兵力就敢到弱洛水边上跟霫人挑衅。苏啜新弥刚刚靠武力收服了其他几个霫人部落,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答乞可不想去招惹一个甚至以为自己能晋位大可汗的疯子。
苏啜新弥是个好战之人,两年内连续发动了十三次战争奠定了自己在霫人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据说突厥王庭的信使已经到了苏啜部,承认了苏啜新弥霫人可汗的地位。
既然不敢靠近西拉木伦河,答乞只好灰溜溜的回去找奚人大埃斤埃力弗复命。
在大业七年二月末的这天,李闲收拾好了全身的装备,骑上那匹已经颇显神骏的大黑马,跟在达溪长儒和朝求歌后面踏上了去往青牛湖的路程。
青牛湖,名字的由来源自一个美丽的传说。根据契丹人的代代口实相传的记载,在久到掉光了牙齿的契丹族老人都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时候,一位架着青牛车从西拉木伦河而来的仙女,和一位从土河而来的骑白马的仙人在两条河的交汇处相遇,然后一见钟情结为了夫妻,他们生下来八个孩子,后来渐渐繁衍成为契丹八部。
青牛湖就在西拉木伦河与土河交汇处不远,是一座并不十分大的湖泊。据说当年那个白马仙人和青牛仙子就是在这里结为夫妻的,青牛湖畔那块千年不化的坚冰就是两个人爱情的见证。
李闲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这个故事,从故事中他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两位浪漫的仙人肯定跟玉皇大帝不是一个系的,不然早就被天兵天将抓回去问罪了。天庭那是多严肃的地方,不打报告未经批准就擅自谈恋爱这是很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一旦被查实,轻者囚禁,重者打入畜生道轮回成猪。
猪八戒的故事告诉我们,就算是一厢情愿都不行。
就更别说两情相悦了。
从无名山营地出发,一路走在茫茫的几乎都是一个颜色的草原上很容易让人迷失。也不知道达溪长儒是靠什么来分辨方向的,他在前面领路而行走的淡然且稳定。有好几次李闲都几乎忍不住想追上去掀开达溪长儒的衣服看看他把GPS藏哪儿了,看他信马由缰气定神闲的样子简直比装了导航还有自信。
三个人一路上很少交谈,达溪长儒虽然被李闲影响已经不再是一块冷硬的石头,但想让他陪着李闲打屁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李闲总觉得自己还任重道远。而朝求歌也是一个典型的闷葫芦,李闲跟他说十句话他未必能回上一句。
但李闲并不无聊,从渔阳郡出发到西拉木伦河这一路上他已经对血骑的沉默习惯了。
没人跟他说话,他就跟大黑马说话。
“黑马黑马,我是洞幺,听到请回答。”
大黑马打了个响亮的响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李闲的话。
“其实也没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是该给你取个名字了。”
李闲扭了扭身子,让自己有些僵硬的屁股血脉通顺一些。
“想要给你取名字其实也不难,但一定要从黑来入手。”
李闲想了想说道:“黑珍珠怎么样?杰克船长的座驾。”
大黑马喷着热气啾啾的叫了两声,显然很不满意。
“对喔,你是公的,黑珍珠这个名字比较女性化确实不适合你。”
说到这里李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催动大黑马追上达溪长儒问道:“师父,有个问题请教。”
“有屁放!”
达溪长儒的回应保持了一向的简洁明了。
李闲也不在意,他拍了拍大黑马的脖子问:“公马是不是都要阉了才能成战马的?”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不阉割的公马太暴躁,不适合当做战马。”
李闲嘿嘿笑了笑问:“那我的大黑马就算是个异类了?怪不得鬃毛这么长,蹄子比碗口还大,看起来就比你们的战马要威风呢。”
达溪长儒一开始没明白李闲的话,等李闲说完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他仔细的看了看大黑马的样子,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大黑马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血骑的战马在面对大黑马的时候总会显得很局促,甚至说畏惧。
这家伙就是一个漏网之鱼啊!
噢不,是漏阉之马。
“为什么大黑马一点都不暴躁?”
李闲又问。
达溪长儒想了想说道:“可能是从小就被驯养的缘故,骨子里的野性变得淡薄了。不过你还是小心些,没阉割的公马暴躁狂狞很难控制,草原人管这种没阉割过的公马叫儿马子,几乎每一个马群都会留下一匹最雄健的公马不阉割。”
或许是对大黑马的好奇终于找到了答案,达溪长儒的话也多了起来:“儿马子就是头马,被阉割后的马或许就跟宫里的太监一样有了自卑,所以完全听命于雄壮的儿马子。儿马子很凶悍,敢对狼群发动攻击,就算是半人高的大狼也不敢靠近儿马子,那样只会被它踢破了肚皮。”
达溪长儒的话让李闲多了几分自豪和骄傲。
他抚摸着大黑马的马鬃:“怪不得你看起来这么臭屁,原来是个纯爷们。”
“那得给你好好想个名字了,有根怎么样?”
大黑马撅起一路碎雪尘烟,打着响鼻表示着自己的抗议。
“叫乌龙骓吧。”
朝求歌难得主动说话。
李闲撇了撇嘴:“楚霸王的马就叫乌骓马,还不是一样被阉了的太监,怎么能跟我的小黑相比?不好不好,再换一个。”
“叫黑风?”
达溪长儒说道。
“俗气!”
李闲摆摆手否定,忽然灵机一动,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叫黑硬怎么样?”
“黑影?”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这名字不错,你的大黑马确实跑的很快,血骑中没有一匹马追的上它。跑起来就好像一道黑影,挺好。”
李闲懒得解释自己的恶趣味,一怕大黑马的屁股:“跑起来吧黑硬,让他们看看你的雄风!”
大黑马啾啾的叫了两声,撒开四蹄飞奔而出。李闲得意的骑在大黑马上又笑又唱,就好像一个刚刚占了黄花闺女便宜的流氓地痞。大黑马的速度确实快的惊人,载着洋洋得意的李闲很快就超过了达溪长儒和朝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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