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到这份上,已经非常露骨了,耶律清也明白,若非是自己的亲信,这番话,元灵图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嗯,稍候元兄给我安排人手,联系一下各路亲王,萧燕燕想要削我们耶律家的兵权,她……做梦!”耶律清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哼,现在谢慕华和李继迁在我们的隔壁打得热火朝天,元兄有什么看法?”
元灵图笑道:“既然离得这么近,不如咱们添一把柴好了。”
“帮李继迁么?”耶律清急忙问道。
“党项人其实也是一支精兵,萧燕燕之前想要收揽他们,也是因为看重了这些党项人和契丹人一样,都是天生的战士。党项人虽然不多,但是给李继迁一段时间的话,组成一支数万人的精锐大军,并非什么难事。这几万大军,与其留给萧燕燕,倒不如咱们收为己用。只要李继迁同意将来将党项人归于楚王您的属下,现在就算帮他个忙,又算得了什么呢?数万党项大军,一旦真的要和萧燕燕翻脸的时候,也是一支奇兵,就看李继迁有没有这个脑子,是愿意要咱们货真价实的帮助,还是去指望那个虚无缥缈的联姻……”元灵图笑呵呵的说道。
“好……”耶律清的眼神飘到了铺在案子上的一张西北地图,上边几个红红绿绿的符号之间,直指一个地方——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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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定邦在党项人阵中已经往来冲杀了三个来回,这一支宋军都是千挑万选的勇士,本来就勇武过人,加上铠甲精良,训练有素。关定邦此人不仅仅是一勇之夫,也颇会用脑子,专挑党项人队形散乱,集结不力的方向冲击,让野利荣气得嗷嗷叫,却始终无法兜劫住关定邦。只不过,关大老爷杀了几个来回之后,血染战袍,整个人就像是个血人一般,胡须都被打湿,黏在一起,犹自高呼酣战。
骑兵对冲,靠的就是速度和冲击力,若是停下来战斗,那是必死无疑,宋军这一支骑兵把机动性和冲击力发挥到极致,让野利荣等人徒呼奈何。
“关定邦这个人,可以培养一下。”谢慕华站在城头笑呵呵的看着城外的战斗。
杨延彬点头称是:“虽然看起来是鲁莽了一些,不过真到了战斗的时候,脑子很清醒。绝不会犯浑。”
谢慕华笑道:“既然你也这么看,那我就放心了。西北这里,能用的将才不少,只是以前朝廷发掘的太少了。这一次,咱们能从中多找些人才出来,也是一件好事。”
城外的战斗打得天昏地暗,关定邦挥动关刀,又一次透阵而出,千余宋军剩下的还有六七百人,不过大多也都带了伤。党项人的损失更加惨重,先是被关定邦突然出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跟着又被这个悍不畏死的将军领着一群视死如归的战士,来来回回的冲杀,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专门挑选那些乱哄哄的地方就冲,西门五六千党项人居然拦不住这区区一千宋军,被冲的支离破碎。
关定邦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他的脸上本来就是血污满脸,手上却也不干净,这一摸,脸上血迹斑斑更是吓人。随手将关刀一抖:“儿郎们,跟关爷再冲一个来回!”
“杀!”那些宋军一提马缰就要跟着窜出去。
谢慕华在城头,脸色露出一丝笑意:“这毛病,七郎你得管管他,打发了性子就不看形势了。现在关定邦身边的兵越来越少。但是李继迁却已经把队伍组织起来了,党项人伤亡约有一两千人,可是大部分还是能战斗的。现在队伍一旦组织起来,余下这六七百骑兵就怎么都讨不了好去。”
“收兵吧!”杨延彬转身发号施令。城头一阵尖锐的锣鼓声响了起来。
关定邦正要纵马冲出,忽然听到城头鸣金,悻悻然的收了关刀,带着队伍一溜烟的进了原州城,此时也只不过是太阳刚刚升起没有多久。关定邦进了城,跳下战马,将关刀随手丢给身后的官兵,就快步跑上城头去找谢慕华请功去了。
“相公,这一仗,俺没给禁军丢脸吧?”关定邦乐呵呵的说道,一咧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七郎,是赏是罚,你说罢!”谢慕华一甩袖子便走了下去,搞得关定邦半天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谢慕华。
杨延彬板着脸看着关定邦:“打完了这一仗,你就不要在原州待着了!”
“为什么?”关定邦不服的叫道:“俺杀敌有功,干吗不让俺在原州待着?”
“哦,因为谢相公说了,西北禁军有个都虞侯出缺,准备让你去试试,你若是不愿意,那我就去和相公说一声,换别人好了。”杨延彬狡黠的一笑。
“俺愿意……”
【第二十三章 趁火打劫】
辽国人要削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开封府。赵普正坐在书桌前练字,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手脚时不时会有些发抖,没事的时候拿起狼毫写字,也能帮助自己活动一下手腕,不至于老化的太严重。正当赵普写了个“谢”字的时候,忽然曹彬求见,赵普手腕一抖,一滴浓黑的墨汁吊在绣金雪笺上,把一个字污染得不成样子。
“萧燕燕准备动手了,看来耶律贤的命已经不长了。契丹王族拥有兵权的权贵共有二百多人,其中一大部分在上京,只是这一部分手中的兵马并不是很多。而余下的数十人在外边的,却都静悄悄的不动声色,既没有奉召进京,也没有作乱。赵相公,你有何高见?”曹彬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一辈子在政坛上摸爬滚打,政治嗅觉敏锐的很。
赵普耳中听得是曹彬的言语,心中却想的是,自己前日里掉了一颗牙齿,头发又花白了许多,自己已经是老了,这相公的位置到底还能坐多久?耶律贤正当盛年,他都已经快要死了。那自己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还有几天好活?
看到赵普愣愣的走神,曹彬轻咳一声,假装无意的把仆人送上来的茶碗盖子拎起来,重重的撞在杯子上。赵普这才回过神来,反问道:“官家已经知道了么?”
“知道,枢密院得到这份军情,第一时间就送到宫中去了!”曹彬提高了声音:“官家以为,要是耶律贤身死,萧燕燕着手削藩,辽国必然内乱,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以,官家命我来和相公商议,是否整军备战。”
赵普渐渐收拾起了心情,那些感叹年华老去的愁绪转眼间就被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压了下去,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却灵动的转了起来,沉吟道:“萧燕燕想要削藩,王族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手握十万军权的楚王耶律清,他也是当年有资格和耶律贤争夺帝位的人。耶律清的领地距离西北一步之遥,只是西北尚未平定,咱们不可能从那里占到耶律清的便宜……”赵普还不忘损谢慕华一声:“谢相公去了西北,原以为能快刀斩乱麻,没想到拖了这许多时间,还是和党项人打打闹闹,一点进展也没有……”
曹彬只是淡然一笑,并不接话。赵普接着说道:“幽燕是辽国人进攻中原的根本,萧燕燕不会轻易调动人马回去。有斜轸在那里坐镇,实话说,也很难在幽燕占到什么好处。想来想去,只有请潘太师和杨老将军兵出雁门关了……”
曹彬点点头:“赵相公说得是,枢密院也是这般主意。发兵雁门关。只是耶律贤随时可能身死,辽国人随时会内战。咱们准备的时间实在是不够充分,辽国是大国,带甲数十万,能骑马的便能打仗,要想组建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对于辽国绝非难事。可对于咱们大宋就不同了,粮草辎重、士兵训练、禁军调防……都是问题,况且禁军坐镇东京,也不到二十万人,一下子抽调十万北上,只怕官家未必就肯点头。”
赵普叹息一声,其实当年“杯酒释兵权”也有他的一份主意。这办法,完美的解决了唐末以来藩镇割据的局面,让朝廷可以把大权把握在手中。但是造成的弱点就是,赵匡胤当年生怕大臣手中的实力太强大,把禁军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身边。宋军很少能主动对外采取进攻的态势,就是因为军队把持在皇帝的手中,想要迅速做出反应,实在是太难了。
“枢相不必烦恼,这件事,老夫去和官家商议一番……”赵普忽然泛起一股雄心。从他年轻的时候,从柴荣的年代,汉人就想击败契丹收回幽燕,现在辽国内乱在即,自己有希望在活着的时候就看到把幽燕收回,把契丹击败,心情不禁澎湃了起来。
一顶四人小轿慢悠悠的走在御街边上,抬轿子的人有意放满了脚步,这四个人步履轻捷,步伐步幅整齐划一,小轿一点也不颠簸,就算是挂在侧面的青色轿帘也只是微微有些抖动,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在湖中的涟漪,只有轻微的波澜……赵普拿着一块雪白的手帕,坐在轿子里捂着嘴,时不时轻咳两声,鼻息也比以前重了许多,似乎只有这样重重的出气,才能让他这般年纪的人感觉轻松一些。
“相公,到了!”轿子四平八稳的放在地上,轿门打开,那些随从恭恭敬敬的把赵普从轿子里扶了出来。赵普推开了从人的手,自己拎着一根拐杖,倔强的独自朝深宫走去。午后的艳阳照在他佝偻的身躯上,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