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徐勋,又立了一大功”
叶广从来没有一件案子办得此次这般顺利,前日就已经把一应证供都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此时听说彭礼还不死心,他在恼火之余也不免有些心悸,因而对徐勋自然更加亲切了起来,“只可惜我不好和傅公公抢人,否则你这福将我一定带回北镇抚司不可这样吧,跟我走一趟太平门外南京都察院,见一见那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彭都宪”
“敢不从命?”
金六眼睁睁看着徐勋笑吟吟随那位明显就是大官的老者施施然出门,一时呆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半晌,瞅见身边有人经过,他也顾不得那许多,慌忙手足并用地爬了过去,卑声问道:“这位官爷,不知道小人可能走了?”
“走?大人没发话,谁敢放你走,在这等着”
见那校尉满脸不耐烦,金六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慌忙又说道:“官爷,可我家少爷跟着那位大人走了,小人总得回家报个信……”
“你家少爷?哦,你是徐七公子的人?你怎不早说”那校尉立时露出了一副和善的笑脸,竟是亲自把金六扶了起来,因笑道,“咱们大人对徐七公子赏识有加,差点就把人要到北镇抚司,可惜被傅公公抢先。你既是他的下人,那不必在这苦苦等,先回去报个信也成……嘿,你家少爷硬气,咱们大人可是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奉旨管卫事,兼掌北镇抚司……”
金六糊里糊涂地被人送出门来,脑袋完全一团乱。站在那门口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恍然回神,却发现不见了徐良和马车,这时候,他的肩膀却被人拍了拍。
“不用看了,徐七公子又不会骑马,多半我家大人就坐了他的车出去,你自个回家吧”
好在南京锦衣卫到太平里没几步路,饶是如此,金六还是走一步念叨一声,肠子都几乎悔青了。要不是他前一次失火的晚上犯了混,他敢打包票自家少爷还会把他当成心腹,这赶车的差事也不会归了徐良,兴许也能巴结上那位锦衣卫的头面人物,如今却都泡汤了
入夜时分,随着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一行十几骑人护卫着一辆马车进了西长安街,继而便进了南京锦衣卫衙门。马车一停,徐勋当先跳了下来,然后转身伸出双手去搀扶了叶广下来。尽管叶广精神矍铄身体康健,但对徐勋这举动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很满意。
刚刚在太平门外南京都察院,又是这小子和自己一搭一档,把彭礼说得方寸大乱。看那情形,这会儿彭礼大约应该连恳请致仕的奏折都已经动笔了。
身为巡抚南直隶总督粮储的部院大臣,单单是拨了民夫去给赵钦的亡妻造坟墓,这一条就足以断送彭礼的所有前途他本还想留着当成杀手锏,关键时刻抛出来,可谁让彭礼竟是在这当口还不识相——而徐勋这小子,只不过路上听他言语几句,竟是说什么章懋等几个赫赫有名的清流知道此事大为愤怒,打算上书弹劾,这便击中了彭礼真正的软肋
“这个赵钦,锦衣卫这样森严的地方,居然都能让他带出消息去,这南京锦衣卫该好好整顿了”
听到叶广这句话,徐勋心中一动,仿佛不假思索地说:“都是这南京锦衣卫衙门里头有官职的人太多,做事的人太少,难保会有这种事……啊,叶大人恕罪,小子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
“好了好了,用不着谢罪,你这话也没说错。回头我就把里头看守的统统换成自己人,免得再出纰漏。”叶广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想起傅容几次三番对自己提到陈禄,再加上之前李逸风也说过陈禄为人干练,他心中不免就有些动心,嘴里却说道,“今天你跟着我奔前走后,也折腾了老半天,回去早些歇息吧。”
“叶大人……”徐勋见叶广转身往里走,却没有开口答应,而是突然叫了一声。见叶广愕然回头,他这才几步追了过去,在叶广身侧低声说道,“我想给狱中的赵钦送一个条子,不知道叶大人可能允准?”
“嗯?”
虽说当成玩笑一般答应了下来,然而,当徐勋走后,叶广玩弄着手中那张字条,目光在那一行字迹上扫了又扫,想起徐勋那一手漂亮的左手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已竭力设法,君暂且忍耐。宵小不过猖狂一时,不日定能云破日出。”
“这小子得了这张条子,那赵钦必然会心存希望地等着,待到他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得到的却是天底下第一等坏消息,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笑过之后,叶广随手把字条递给一旁侍立的心腹,沉声吩咐道:“找个妥当人送给赵钦,记着要隐秘”
“是,大人”
徐良驾着马车停在徐家大门口的时候,月亮已经升上树梢了。从车上下来的徐勋大大伸了个懒腰,见金六屁颠屁颠迎了出来帮着徐良收拾马车,他也没多说什么,就这么径直进了门去。他当然知道金六那刁滑家伙在想什么,只有些事情他能让徐良瑞生知道,却决计不能让金六知情,比如沈悦还活着的事实。因而,当他一路进了正房发现那两个一东一西坐着的人,忍不住大为诧异。
失踪了好几日的贼和尚回来了不说,竟连李庆娘也来了
“七公子,这和尚在沈家田庄鬼鬼祟祟,是被我一路撵回来的”
“徐七少,别信这见鬼的婆娘,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潜入沈家决计也是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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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软硬兼施,笺书传情
看着气急败坏的慧通,徐勋想起这几日其他各路高歌猛进的时候,却不得不担心这和尚会不会捅出什么幺蛾子来,自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他对李庆娘拱了拱手,让留守家中的陶泓将其带到西厢房里稍待片刻,随即就这么弹弹衣角坐下,二郎腿一翘才说道:“和尚,拿着藏宝图在沈家田庄转悠,挖着什么没有?”
慧通不料徐勋竟然会直截了当提起这一茬,一时蹭地跳了起来,随即蹬蹬蹬到门口一瞧,见陶泓还没回来,他才快步转了回来,瞪着徐勋怒道:“徐七少,你疯了,这种事也是能嚷嚷的?若是真的建文废帝藏宝,那得是多少钱,起了出来什么事做不成……”
“那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徐勋深知这是真正收服这么个桀骜不驯主儿的最佳时机,不等慧通反应过来,他就似笑非笑地说道:“想必你消息这么灵通,应当知道锦衣卫是哪位亲自下了南京主持此次的案子。那你知不知道,就赵钦那么些罪名,人家还不放在眼里?那会儿这位叶大人在东青山下赵家庄见到赵钦的时候,用尽手段问的就是藏宝图?”
慧通这几天忙着乔装打扮踩点勘探,虽说也了解过查问赵钦案子的人,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此时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勃然色变:“你怎知道?”
“我怎知道?这几天叶大人进进出出,多半时候都是我跟着,你说我怎会知道?叶大人还想延揽我去北镇抚司当个总旗,被我婉拒了。”
见慧通眼中满是怀疑,徐勋便仿佛了若指掌似的笑了笑:“你可是在想,不可能,叶广那样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怎会看中你一个毛头小子?”说到这儿,他随手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随随便便冲着慧通掷了过去,“虽说我没答应叶大人,但这样东西,叶大人却送给我了”
想当年在西厂厮混的时候,什么锦衣卫东厂见着西厂的人都得靠边站,因而慧通对那两边的人事以及腰牌符信等等都熟络得很。这会儿翻来覆去端详着手中的牛角腰牌,他终于确信这东西是真的,一时忍不住退后几步坐了回去,口中却讷讷说道:“那藏宝图……”
“那会儿在赵钦书房里没找到东西,赵钦的脸都绿了,那会儿我就猜到多半是你做的。幸好叶大人搜着你做的那份假玩意,连看都不看就直接吩咐密封存档送往京城,还说京城那些文官大佬和深宫中贵有的是扯皮了,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要是什么真货色,这等隐秘消息,叶大人远在京城如何会知道?幸好今日李妈妈撵了你回来,要是被人发现,你说该怎么办?”
“他娘的”
慧通又不是傻子,徐勋已经把话说得这么透彻,他细细一思量就恶狠狠骂了一句,随即使劲拍了一记扶手:“赵钦被人阴了,得了东西风声却泄露了,傅公公或是其他和他有仇的把消息送到京城,上头这才派了叶广这锦衣卫的头面人物来叶广知道这东西是真是假不要紧,只要有,往京城一送就没他的事了好嘛,他娘的,老子终年打雁却被雁啄,丢人现眼”
说到这里,他见徐勋看着自己只不做声,于是便放软了姿态道:“徐七少,藏宝图的事是我自作主张,可我也是想着徐八上京开销不小,你又把田地都捐了出去,到时候京城的事情要是办得不顺当,四处打点不说,就是坐吃山空也不够,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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