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小姐的凤冠”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骤然轰动了起来,如意立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满是惊喜。仿佛是老天爷开眼了一般,不一会儿,就有好些人浮上了水面,手中或是拿着玉镯,或是举着金簪,林林总总的东西少说也有七八件,一时间四周更是哗然。然而,满心盼望的如意和瑞生在水边上站了许久,等到的却是水面上浮起的那件大红嫁衣。
眼看那一件彩绣大红嫁衣渐渐浮起,犹如一朵大红鲜花似的绽放在水面上,人却丝毫没有踪迹,看到的人无不沉默了下来。渐渐的,这种静默蔓延到了那边喝骂暴打的人群身上,越来越多的人围到了秦淮河边,呆呆地看着水中一个个脑袋钻出水面。
“就只有这么一件嫁衣,没见沈小姐”
听到这嚷嚷声,瑞生死死拽着几乎失控的如意,一遍一遍木然安慰着她,自己的眼睛却在那儿来来回回搜索自家少爷的身影,可却什么都没找到。正当他自己也越来越惊惶越来越无助,手上几乎没了一丝一毫的力气时,他终于看见河岸边钻出了一个脑袋来。
“少爷”
喜出望外的瑞生放开如意就冲上前去,双手并用将徐勋拉上了水来。见他浑身湿淋淋地瘫坐在地上只不做声,他不得不搜肠刮肚地找安慰话,可那吉人自有天相几个字到了嘴边,却愣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直到最后才憋出了一句话。
“没事的,徐大叔还没上来,沈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徐勋前世里游泳颇为拿手,这一世之初在大中桥下若不是带伤救人,也不会还要劳动徐良救命。然而,今天这一拨拨人跳进水中,把那秦淮河搅得如同混汤一般,他第一个抓住那件大红嫁衣,却空空荡荡不见人,随即旁边就有别个下水救人的抢了那空空的大红嫁衣过去。他也顾不得那许多,扎了不知道多少个猛子潜入水中探看,却始终没有收获,人却渐渐精疲力竭,这才不得不颓然上岸。此时此刻听到瑞生这句话,他陡然生出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候,如意突然如同疯了似的朝河边冲了过去,徐勋和瑞生齐齐大吃一惊,想要拦阻却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河岸边突然再次伸出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来,见如意径直冲过来,那人毫不迟疑地一跃上岸,伸手一拦一带,就这么把如意带倒在地。
“还没个水落石出呢,寻死觅活做什么”
徐良冲着坐倒在地的如意喝了一声,旋即就不顾身上湿透了,大步走到徐勋面前蹲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勋小哥,事情有古怪。前次跑到你家里的那位沈大小姐我也见过,她这么大胆泼辣聪明的人,决不至于不管不顾投河。我和你下去的那么快,后头又是这么多人,找到这么多小东西却偏生没找到穿得如此显眼的她,只有这么件衣裳,这没道理”
“而且,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下头淤泥上头散落的东西太多了”
见徐勋若有所思答了一句,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徐良这才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大白天,秦淮河上的灯船都泊在岸边,我刚刚在水下没收获,突然一时起意,就游到那几条船边上一条条接近逐个查看了过来。其中的一条船的船头上,赫然还留着水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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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傻丫头!呆头鹅!
文德桥上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场迎亲演变成如此事件,赵二公子被打得昏厥过去人事不知,赵家派来迎亲的人基本上是人人带伤,再加上刚刚沈悦跳河之前的高呼,唯一还算完好的管家不敢造次,集合了剩下的人,甚至连对沈家撂下狠话都忘了,一应人等竟是仓皇退去。
而沈家剩下送亲的这一应人中,由于沈家大少爷仍然被禁闭家中,其余沈家长辈又因为赵二公子在沈家的大放狂言而一个都没到,那些下水之后一无所获的家丁随从只能听从管家路权的话。一拨回沈家报信,一拨去应天府衙查看究竟,还有一拨则是雇船沿河打捞。
至于围观的百姓却依旧不肯散去,刚刚跳下水救人的大多都被亲自过来道谢的路权三言两语打动了,拍着胸脯加入了再一次搜索救人的行列,更多的人则是三三两两站在岸边,有的指指戳戳,有的浮想联翩,有的摇头晃脑赞叹好一个烈女,有的低头惋惜好一个痴儿。
而此时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干衣裳的徐勋则是带着瑞生和如意来到了河边一艘两层楼的灯船前。河上正热闹,这些灯船上却都是静悄悄的,那些打捞的人知道这些夜晚璀璨夺目的灯船白天没人,自然都不会过来打搅。和左右的其他灯船比起来,这条两层楼画舫并不出奇,不但格局狭小,而且船身甚至有些修补过漆色的痕迹,里头亦是一片安静。站了一会的徐勋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马车上的徐良,见其点了点头,突然出其不意地纵身跳上了船去。
“有人吗”
分明是大白天,但他这么开口一嚷嚷,底楼船舱的斑竹门帘立时被人一把打起,探出了一个尖脑袋,却是个。那汉子警惕地盯着徐勋看了好一阵子,这才赔笑道:“大白天的,姑娘们都还在楼里头歇息呢,公子还请晚上再来……”
“我是南京守备郑公公的侄儿,找你们这管事的说话”话音刚落,徐勋就依稀听到了什么,一下子抬头往上头看去。
灯船二楼,才换上一身干衣裳,刚刚擦过头发的沈悦听到下头那熟悉的声音,忍不住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见李庆娘神色古怪,她不禁没好气地嘟囔道:“这死家伙,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什么时候又变成郑公公的侄儿了”
李庆娘走到窗边,透过那棱窗的缝隙看见了岸边失魂落魄的如意,顿时想起之前那会儿的混乱场面,一时心有余悸,旋即就转头说道:“小姐,虽说不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可人都来了,如意也在下头,我下去看看吧。”
沈悦犹豫了好一阵子,这才点点头道:“嗯,让如意上来,千万别让他上来”
船头的徐勋和那汉子扯皮了片刻,终于不耐烦了。正当他几乎想强闯时,那斑竹帘再次被人高高挑了起来。那张脸一映入眼帘,他立时又惊又喜,竟是顾不得其他,直截了当地冲了进去。李庆娘本能伸手想拦,可看到徐勋头发乱糟糟的,仿佛才洗过一般,她顿时愣住了。刚刚在水下时乱哄哄的,她只顾着接应沈悦,根本没注意到其他,更没料到徐勋也在下水救人的人当中。这么一失神,她的手就拦了个空,竟眼睁睁地看着徐勋从身边一掠而过,撂下一句话就蹭蹭蹭上了楼。
“居然会在船头留下水渍,你们俩也太不小心了”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楼上,坐在那儿的沈悦一个个喷嚏打得止都止不住,正一张张抽着细纸抹鼻子的时候,突然就只听楼板一阵咚咚直响,紧跟着就看到一个人冲了上楼,除了徐勋还有谁?见徐勋突然站住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好半晌才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上来了”
见从来都是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就这么披散着一头半干不湿的秀发,脸上的妆容都洗得干干净净,别有一种不施粉黛的匀净,徐勋不禁看住了,待听到她开口质问,他才想起了自己此来的目的,不禁大步走上前去,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
小丫头被徐勋看得发毛,不禁色厉内荏地嗔道:“我问你话呢?”
“你怎么跳的河,我就是怎么上来的”徐勋见小丫头一下子愣在了那儿,知道她在那入水一瞬间并没有真的看到自己,突然恼怒地冲着她吼道,“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下有多危险,尽逞能,就不知道善泳者溺于水?要是你早些告诉我出嫁的是你,我就是拼着事情难为,也不会听你的话选在赵家迎亲的日子……不论是迎亲还是跳河,万一你弄假成真怎么办?”
想到那种可能性,徐勋一时打了个寒噤,见小丫头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他不禁为之气结,竟是忍不住一个栗枣敲在她头上。
“你这个傻丫头怎么不早对我说”
“我才不傻”沈悦抱着头站起身来,虽比徐勋矮小半个头,却仍是倔强地仰头直视着他,“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可那个余浩万一出点岔子怎么办,那点书证就能打动应天府尹吴大人?所以我让干娘把那些受过赵家害的人全都召集了起来,拿着我所有的体己,去给他们安置了家人,买了足够半年的口粮,这才让他们出来告状。事情闹得这么大,今天我跳河前不揽下这事,难道还让我爹和沈家背黑锅?”
“那你之前尽可以让我去做这事……”
“要做就要把事情闹大,你一直不都是这么干的”沈悦寸步不让地瞪着徐勋,随即才咬牙说道,“我跳了河,只要他们找不到我,以为我死了,赵家就背上了这条人命,再加上那么多人齐齐告状,还有你造的势,傅公公不会放过这机会的。沈家的那些罪名都是真的,若是赵钦死咬不放,就是他倒了,我爹也讨不得好,我祖母我娘我大哥也要受牵连。我这一跳,别人总不好意思去追究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指着沈家人说那是犯官赵钦的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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