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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穿]奸臣 (府天)


  “姑娘别老是那么凶,否则日后怎么办?”徐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了这小丫头,就总喜欢和她开开玩笑,因而这会儿一上来先戏谑了两句,他才敛去了那玩笑之色,颔首笑道,“昨天是你让人提醒我的吧?多谢你这好意,我如今也没什么可报答的,你日后若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呸,就知道嘴上说得好听!”
  沈悦话一出口就又懊恼了,可偏生不知道怎么转圜,只得咬紧了嘴唇,直到听见身后的干娘发出了一声轻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发愣更是不对,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然而,让她又羞又恼的是,对面的徐勋竟是没有就此放下帘子,而是依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前后见了姑娘已经三次了,还未请教芳名。”
  这一次,哪怕没有李庆娘在身后轻轻拉扯她的衣裳,沈悦也不敢造次。心念一转,她就板着脸说道:“我叫如意!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家大小姐,谁乐意提醒你这小骗子!知道了就快走吧,别占了一丁点上风就洋洋自得,你的对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说到这里,她一把夺过了徐勋手中的帘子,随即冲着外头那车夫大声叫道:“快走!”
  马车行驶了好一阵子,沈悦终于忍不住掀开窗帘一角往后张望,却正好看到徐勋仍旧面朝她站在那儿,见她回头甚至还招了招手,她这一惊险些整个人趴在窗口,幸好被李庆娘一把拉了回来。再次坐下的她面红耳赤地整理了好一阵子衣裳,这才讪讪地抬头偷瞥了对面一眼,轻声说道:“干娘,我知道错了……”
  “我就不该被你死缠烂打,带你出来走这一圈!”李庆娘责备地看了沈悦好一会儿,突然挪了两步到了车帘后头,和外头驾车的车夫低声交谈了几句,听其只是忙不迭地反复赔罪,她随口教训了一番,这才回身坐好,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小姐,不是我说你,要搪塞他有的是办法,何必把如意的名字搬出来?还有起头那露馅的几句话,更是不该说。唉,要是知道今天会见到他,我绝对不会带你走这一遭!”
  “干娘……”
  “到这份上,再叫干娘有什么用!”李庆娘虽是板着脸,可眼见沈悦又抱着自己的胳膊撒起了娇,想起了这些年将她带大,她又渐渐心软了,可昨夜的事情就仿佛一根鱼刺似的梗在她心头,于是她只能把人揽在怀里,轻声嘱咐道,“总而言之,别再见这徐家子。他如今自身难保,而且往来的三教九流太多,一个不好就坏了你的名声!”
  “是是,我知道了还不行吗……”沈悦心虚地低下了头,随即就展颜笑道,“好啦,咱们去看看咱们的那三家米行。前几天那场雨后又一直没动静,这应天诸县的旱情看来是铁板钉钉的了,看这架势,咱们囤的那些米先别忙着放出去。一来别人兴许会奇货可居,哄抬米价,届时咱们可以看看情形再放,得利更大;二来官府兴许会设法平抑粮价,那会儿咱们可以瞧着能不能交好官府……”
  站在大门口的徐勋远望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最后一拐弯完全不见了踪影,这才收回目光往回走,刚刚那轻松的笑容渐渐化作了心里的嘀咕。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这么沉不住气的性子,给人当下人是怎么当的,要是和她口中那位大小姐说话时也顶了起来,那能讨得了好去?
  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现放着一个从前西厂厮混过的人物,等他度过这一次的难关,赶明儿让其去打听打听,若真是沈家大小姐身边的人,去把人赎出来,免得这小丫头丫头当到头?这犹如绕口令一般的念头一生出来就没法遏制,直到他心不在焉进门时碰了一下脑袋,这才总算是把这种与正事无关的胡乱想头赶出了脑海。
  瞄了一眼菜园里正在独自忙碌的金六嫂,他脚下不停继续往里头走去,直到进了正房看见那呆呆愣愣坐在小杌子上的瑞生,他才轻喝一声道:“进来,我有话问你!”
  昨天晚上徐勋和慧通聊了大半宿,根本睡不着的瑞生一字不落全都听到了,只是能听明白的却不足三成,最记忆深刻的就是那道圣旨。这会儿跟着徐勋进了东屋,他一咬牙正要跪下说话,谁知道这膝盖还没弯下去,耳畔便传来了一句话。
  “不要想什么死不死的,这年头想死比活着容易得多!”见瑞生懵懵懂懂抬起了头,徐勋便陡然加重了语气,“你要是死了,就真的一点牵挂没有?好了,给我醒醒,我问你,滑冰、相扑、打渔鼓、皮影、弹词、吐火、杂耍,你会哪样?”
  “我……我……”瑞生见徐勋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只觉得脑际完全一片空白,竟是脱口而出道,“我会学女人说话!”

第四十七章 演戏(上)

 慧通之前已经明明白白复述出了弘治皇帝的那道圣旨,因而徐勋心里很清楚,无论自己情愿还是不情愿,在瑞生的隐情很可能已经为人所知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人送到宫里。而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设法进入太子东宫,无疑是一条捷径。尽管他知道瑞生为人木讷老实到近乎执拗的地步,但还是想试一试那几乎只存理论上一线希望的可能。
  所以,之前提到的相扑弹词吐火等等那些五花八门的手艺,全都是慧通说东宫蓄养的百戏杂人,可他随口一问之下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吃惊不小。
  “学女人说话?什么叫学女人说话?”
  瑞生在徐勋那不同平常的目光下退缩了片刻,但随即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么站起身来,吐出的赫然是一个娇俏的女声:“大人,人都走了,如何还这般正经?春宵苦短,夜长梦多……”
  这一次还不等瑞生说完,徐勋一下子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的他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了声音,见瑞生还讪讪地站在那儿,他不由得直起腰走上前去,使劲拍了两下小家伙那瘦弱的肩膀。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这些话是哪儿学的?”
  “是……秦淮河的灯船上……”瑞生没注意到徐勋一下子愣住了,低着头嗫嚅着说,“爹之前托了熟人把我送到灯船上去伺候茶水,让我扮成小丫头,这一干就是三年。没什么别的消遣,我就反反复复学着从那些姑娘客人们那儿听来的话。后来碰到一个喝醉的老爷……我跳了河才逃脱,回家之后没多久娘就去世了,爹就把我送去那地方,再后来……”
  听着这话,徐勋的笑意渐渐无影无踪。良久,他才轻声问道:“你说是从姑娘客人们那里学的这本事,还会说别的?”
  “还会学大人说话……”瑞生擦了擦眼睛,这才抬起了头来,一张嘴却是两句正气凛然的话,“仆虽不才,然还有满腔正气,愿附大人骥尾。若能除此奸党,则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看着眼前这站得笔直的小家伙,徐勋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揉了揉那脑袋,但下一刻,他却突然觉得脑际灵光一闪,原本和慧通商量出了一个雏形的计划立时被他全盘推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胆到有些疯狂的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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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天府衙的经历司在整个府衙的众多附属衙门中不算忙,却也绝不算闲。成日里要和连篇累牍的文书勘合案卷打交道,再加上还兼管着府衙中的小考评,因而徐迢哪怕是在其中浸淫许久的老人了,每日一个早上也几乎都不得闲。再加上昨日那一连两件事搁在心里,他总觉得心神不安举棋不定,眼下总算得了一丝空儿,就立时把事情都丢给了底下人。
  然而,他才一回到后衙官廨,朱四海就步履匆匆地迎了上来。见其见礼之后就东张西望了起来,情知这心腹管家必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他见四周还算空旷,藏不住人,当即就点头道:“书房那儿常有人进出,你就在这儿说吧。”
  “老爷,小的在王公子身边的人那儿下了老大功夫,这才终于问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消息!”朱四海也顾不上自家老爷那责备自己卖关子的恼怒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王公子……王公子和七少爷相识,是在秦淮河上的清平楼。”
  清平楼?
  徐迢陡然想起之前魁元楼上的高升宴后,徐勋曾对他提起有人送了他一张大红名刺,那会儿他虽惦记着,可后来出了那么多事,他一时间就丢在脑后了。此时朱四海提起,他一下子生出了千万念头,好半晌才突然惊觉朱四海仍是不尽不实,当即怒喝道:“究竟怎么回事!”
  “老爷,是傅公公,南京守备傅公公!”朱四海想到自己听说那几个字时的惊骇欲绝,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傅公公在清平楼上设宴请了七少爷,而且还出条子叫了萧娘子那个鼎鼎大名的教坊班子。偏生王公子那一晚早就定约了,然后两头相争,王公子闻听傅公公之名方才狼狈离去。小的还特意去清平楼打探过,虽问不出太多,但应该没错。”
  哪怕最初从小吏起步,但徐迢对于这南京上下头面人物却是了若指掌。此时此刻,即便是他,也忍不住使劲定了定神,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敬畏来。他不是正牌子的进士出身,又是家族旁系,哪怕那位傅公公镇守南京多年以来都是不哼不哈,可对他来说,那依旧是比魏国公更高一截的大佬——毕竟,魏国公世袭多代,宠眷哪里及得上这在宫中厮混多年的大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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