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另有小二早就跑去向东家通报了,王况进来不一会的工夫,富来客栈的东家便来到了堂前,随行的还有厨房里的另两名帮厨,毕竟在富来客栈干了几年,眼力是有些的,因此来做评判最合适不过。东家听说招人告贴才摆出不到一天,竟然就有人前来应聘,而且轻松过了第一关,自然很是欢喜,便匆忙带着帮厨赶到堂前来。
“是你通过了第一关?”堂前仅两桌有食客正在喝酒,站着的除了店小二就王况一个,所以东家第一眼就看到了王况,刚刚的高兴劲一下冰凉透顶,才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是又破又烂,看不出本来颜色了,脚上光着,一手拄个弯弯扭扭的木棍,看模样还是个乞儿。一个乞儿能有多大能耐?见过的吃食肯定还不如我吃过的十之一二多。
见到有人问话,王况收回因好奇唐时客栈的布局而四处打量的目光,却见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正眯着一双小眼问自己话。男子穿着件褐色圆领袍衫,不知道什么布料做成,头戴青色幞头。一张和气生财的脸,留一山羊胡子,有一种讨喜的感觉。
“正是小子,因小子从小一直好吃,村里来货郎总会说些天南地北的,又总说些南北的吃食趣事,小子就记下了些许。”王况回答。
“哦?那你叫甚么?”东家心道,“原来是听来的,会说不一定会做,看来今天要白欢喜了。不过这乞儿记性倒是好,是个当堂前小二的料。”不等王况回答,便扭过头冲柜台大声说到:“孙掌柜,我看这孩子口齿伶俐,记性不错,倒是可以在堂前跑腿。你看如何?”
柜台后的老者抬起头来,眯眼看了会,拱手道:“原来是东家来了,您说让这孩童做什么?”
敢情这孙掌柜是老眼昏花耳又背。怎么这样的人当掌柜的呢?王况乐了。其时自汉以降,几乎所有商贾人家,但凡重要位置,均是选知根知底又可靠的人担当,这孙掌柜自爷爷辈起,就一直做着这客栈的掌柜,算得是东家的心腹家人了。只是他儿子木讷内向,当不得此任,孙子年纪尚幼,还在跟着学,这帐房算学又是人家家传之术,不愿传与外人,东家一时又没合适人选,就只能将就让老掌柜再干几年,等老掌柜他孙子成人能独当一面了再来接班。
知道老掌柜耳背,这东家倒也不恼,向柜台前几步,大声又复述了一遍。老掌柜这才上下打量了王况一会儿。点点头:“我看当得,瞧这孩子眼神有光,是个机灵角色,不用多少时日,便能是个跑堂好手。”
王况在一旁可不乐意了,拱手问东家道:“敢问东家,您这聘掌勺可有规定年纪?”
“那倒是没有,不过你年纪尚小,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吧?”
“小子今年正满十二岁。”由于不知道这附身前的狗子具体年龄,而这身子又是十一、二岁左右的样子。王况便说了个十二岁,说小了,以王况前世三十多岁的心理还有些别扭,且年纪小了,别人也看不上眼。但说大了别人也不信啊。不等那东家说话,王况又道:“既然没有年纪限定,东家怎地不让我继续闯关?可是怕我浪费了你的食材?”这是用上激将法了。
左手捋这山羊胡子,右手背在身后,那东家沉思了一会:“行啊,就冲你个小小孩童能有这般机智,不管你过得了过不了关,我就让你闯就是,闯不过呢也别丧气,至少堂前跑腿可以让你干的,管吃住,没有月钱,不过要干好了,碰到豪客打赏给你的也有不少哦。”
“如此多谢东家,还请东家出下一题。”王况可不想做跑堂的,心想,只要随便露一两手就行了,也不需要太多,就凭自己后世见过,吃过,做过的美食,试问这整个大唐天下,估计还没人能比得过。看来自己这辈子就只能是个厨师的命了。
“如此随我来。”见那东家点头,旁边随着来的帮厨便带着王况穿过堂前,从垂着草帘的那道门来到后面。
门后是个院子,大约百来平米的样子,院子里一只芦花母鸡正带着一群小鸡在太阳下刨食,左边应该是厨房了,因为那前面垛着几剁劈好的材火,还有个泔水缸就放在门边。院墙边有几棵树,像是桂花,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右边有个牛马厩,里头还有匹应该是客人的瘦马正摇头晃脑的吃着草料。牛马厩旁边一个小茅草房,当是茅房了,王况分明看见不少的绿头仓蝇嗡嗡的在茅房门边乱飞,在阳光下闪着点点绿色。厨房门边有个小水沟,通到院墙外,水沟边有几只鹅正在饮水。见帮厨带了个陌生孩童往厨房走来,欺负王况个头矮小,那几只鹅便都不饮水了,个个都伸直了脖子,头贴着地面向王况冲来,还不停的“嘎嘎”叫着,要来啄王况。把王况吓了一跳。
“去去去!”帮厨挥手赶鹅,见没效果,便抬起腿来,踢翻了两只,那鹅才散去。
领着王况进了厨房,那帮厨冲里头一个正在灶台边忙着洗碗的中年婆娘点了点头。带着王况来到灶前边的案上,指着案上的几样东西对王况说:“这第二关就是把这些食材处理下,处理成能直接下锅的就行,东家看过后,满意就算过关。”
案上摆着一根没刨皮的怀山,几根茄子,一条杀好的鲤鱼。这些对王况来说都不在话下,端了盆水,在水里将怀山刨了皮,取出斜切成半寸厚的小段,放盘里;然后换过一盆清水,将茄子拿手上,斜刀直接将茄子削块入水浸着;再将鱼放在案板上,两刀下去就片出鱼骨,在靠近鱼头处将鱼骨切断取下,然后将两片连着头的鱼身改菊花刀,再抓了少许盐,抹匀在鱼肉上,取一大碟,将鱼曲身盘在碟里。前后不过只花了王况几分钟时间。完事后,转头冲已经看呆了的帮厨说到:“好了。”
那帮厨诧异道:“你手不痒么?”
“你说这个吧?”王况指了指怀山,由于不知道唐时怀山叫什么,他也不敢说怀山二字,“我把它放水里去皮,自然就不痒了。其实,如果觉得手痒的话,拿盐水洗手或用醋抹手,也能止痒。”
“那你这茄子怎么削到水里?”
“茄子入水可防变黑。”古人并不知道茄肉在空气中会氧化导致里面的仔会变黑的道理,自然不知道用水隔绝空气。王况也不说为什么,直接说道:“这是那货郎教我的。”不等帮厨再问话,又指着鱼说道:“将鱼先去骨,抹盐入味,这样适合蒸着或其他的整条鱼上桌的做法,食客吃起来也方便。但假如要炒和煮的话,就要切成片或小块的了。”
帮厨捞起浸着的茄块看了看,发现果然没有变黑,不由啧啧称奇。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有点能耐,我也学了两手。我看这关肯定过了。”
第七章 力有不逮(下)
那东家听得王况仅一歇工夫就完成了第二关,便再顾不上作为东家的矜持,匆忙的赶到了厨房。见王况果然完成任务,又听得那帮厨说了过程,不由收起先前对王况的轻视之心。说到:“虽说你这第二关的处理结果与我原来预料有差,却比我原先预料要好甚多。按说,此时就算聘你为厨师也有足够,但事关我这客栈前途,不得不谨慎从事,且为落后来者口实,故第三关你还是得过的。”说完看了看王况,吩咐跟进来的小二:“去搬两块大石头来,这灶台可是到了这哥儿双肩,哥儿够不着。”转口就称起王况“哥儿”来了,也是有意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小二应了声,去院里搬了两块石头来在灶前垫稳当了,让王况站上去试了试,还堪合用。
“第三关也简单,就是将你处理好的三样食材烹熟了。油盐等调料都在灶边,如要用什么调料灶上没有的说来,我叫人帮你去寻。”东家说完,便站一旁,他倒要看看王况怎么烹食。
王况也没先动手,因为不了解现时有什么调料,所以也没定下怎么做这三样菜。但王况知道一点,那就是好的厨师烹食并不是先定下要做什么然后去找材料,而是就地取材,按现有的材料烹出菜肴。看了看,油是麻油,盐是颗粒极大的有点灰黑的,尝了下是海盐;还有几块姜和几颗青蒜,水芹菜也有几棵。另外还有花椒,桂皮及一串桂叶,一瓯醋,一瓯酒。另外在一个盖的严严实实的釉陶罐里还发现了黄砂糖。只是没发现山粉(淀粉),细想下,原来此时番薯估计还没引进,土豆就更别提了,没办法,只好因陋就简了。
看到这些调味品,王况心里有了底,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做这三道菜。先前处理怀山前,他就注意到那怀山是本地怀山,属于比较面的那种,所以他才切段。他首先请那帮厨帮忙,把怀山上蒸屉入锅蒸上,又在另一锅里加水烧开后,捞起茄块入滚水汆软后捞起控干水份放一旁备用。
接着,王况将切了些姜丝,在鱼腮和鱼腹部位各塞了些,其余的直接码在鱼身上,淋了些酒上去,再淋上麻油。取了两跟绿蒜,用刀侧拍扁,取些根部位的蒜白切碎了,其余的切丝放一边备用。此时怀山已经蒸差不多了,由于自己个头小,便又让帮厨帮忙取出怀山,又在锅里添了些水,等水烧开后,取个大陶碗盛了半碗开水,将原来灶台上的那瓯酒放进去温着。然后将鱼让帮厨帮忙放入蒸屉入锅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