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再往上追究下去,便是这有间客栈的唐掌柜怕是也要受些牵连。
只是谭纵一个人包了这客栈的独院数月,一直受唐掌柜好吃好喝的照付,平日里有些什么烧水喝茶的,也是办的周到的很。因此谭纵自然不好说些什么怪话,只是连续几日下来这房子的事情都没能解决,谭纵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
而谭纵这表情变化自然瞒不过唐老掌柜。
“这事小三儿办的可不地道。”唐掌柜陪着笑脸说了一句,又用若有若无的声音数落了李发三一通。这声音自然是极小的,却偏偏能被谭纵听了个通透。
谭纵明白,这唐掌柜这话看似在埋怨李发三做事不地道,可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透着股替李发三说情的意思。毕竟唐掌柜能把谭纵的事情托付给李发三,想来两私底下的关系是极好的,因此这唐掌柜给李发三说情倒也算是情理中的事情。
只是,谭纵眼尖,先前却是看清楚那李发三走路时分明不甚利索,似是被人打过,那伤势甚至比谭纵还要严重几分。
谭纵当时虽然烧伤的厉害,可不过是些皮肉伤,那老医生上的又是好药,因此第二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倒是让谭纵曾经惊诧过一阵,想不通为何这古代的药物倒跟后世那些秘制的只要高官才能使用的特效药差不多。
而即便是谭纵身上带伤那会,却也不曾如那李发三那般走路,几乎就跟个瘸子似的,若说他不是被人打过了,谭纵是决计不信的。
只是,想那李发三是个中人,平日里做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又怎会这般轻易的得罪人,说不得里面怕就有些内情。而谭纵这会儿也是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几乎下意识就把李发三的事情扯到了自己身上,暗暗思虑李发三被人打会不会是被他谭纵给拖累了。
心里头有了事情,这顿早餐就吃的有些不是味道了。等半笼包子下了肚子,谭纵就有了头绪,挥手就把边上跑堂的小二春生叫了过来。
这春生虽然不是唐掌柜的亲戚,却是唐掌柜收留来的,跟着唐掌柜好几年了,别的没学会,倒是把唐掌柜那套接人待客的本事学全了,也就被老掌柜收作了徒弟。因此,这几年唐掌柜就把这些门面上的事情放给了他做,拿后世说法,也是个大堂经理了。
被谭纵招呼了,春生也没立即过来,而是跟刚进店的老主顾打了个招呼,又唠了两句家长,把客人迎到了谭纵边上的桌上,这才走到谭纵身边。拿肩上披着的百搭帘子在谭纵桌上抹了几抹,见没沾着油腻,春生心里头就有了起码的判断——至少不是招待不周什么的。
说不得春生就陪了张笑脸,也不敢正面看谭纵,只是侧着身子道:“亚元公,您老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小的?”
“你小子倒聪明。”谭纵就拿食指点点春生脑袋,面上却是带着笑意,貌似惬意地喝了口甜豆浆,这才悠然道:“老掌柜适才不是说那李发三不干了么,我这边又急着想要套房子,就来找你小子问问。若是办成了,少不得你的好处。”
谭纵说话声音不小,怕是整个大堂里的有心人都能听个清楚。
春生闻言也是一愣,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柜台后的老掌柜,见那老掌柜虽然低着头算着帐,可那头却是在小幅度的摇着,却是明显的提醒他莫要多事。
对于老掌柜看人看事的本事,春生这做徒弟的自然是信服的很。见老掌柜摇头,他就有心推辞,可等他转回头来,却发觉谭纵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手里的碗,笑容里却是又带了几份不知名的阴狠。
谭纵的这副表情着实有些吓人,春生更是被谭纵的表情吓着了。因此春生虽然有心推辞几句,偏生被谭纵吓的说不出话来,随即就想到眼前坐着的却不是普通客人,乃是今年南京府的新科亚元。
这亚元虽说不如解元尊贵,可历年南京府的亚元却都是成了“大官”的,又哪是他这么个平头小百姓敢得罪的。
“说又说不得,推又推不得,当真是难办啊。”
春生正艰难抉择呢,听到耳朵边上陡然冒出来的声音却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贴合心境,便忍不住应和道:“是啊,当真是这样,这还真是难办啊。万一得罪了亚元公……”说到此处,春生却是陡然惊醒过来,这才发觉适才那句话分明就是眼前这位不能得罪的亚元公说的。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春生这回是真吓着了,即便谭纵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可落在春生眼里,却跟收魂的恶鬼在他面前笑着要拘了他魂去似的,当真是被吓的魂不附体,差点就要瘫软在地上了。
“你该死个什么劲?”谭纵悠然地喝完杯里最后一口豆浆,这才转过头来对着春生道:“该死的是那个李发三,难道这事跟你又有一个铜子的关系了?”
第三十四章 上门
被谭纵这么一挤兑,即便春生这嘴再如何花哨,这会儿也是说不出话来。
若是应了,明显是自找苦吃,自己把自己给坑了;若是不应,那先前的诸多举动便有些说不过去了。说不得谭纵可能就会阴阳怪气地接话了:你都说与你无关了,你适才吱吱唔唔个什么劲,莫非是故意消遣亚元公我来着?
而若是谭纵这般说了,以春生这么一个小小的跑堂的,别说只是得了唐掌柜的赏识认了师傅,即便是被唐老掌柜的收了当干儿子,怕是也只有吃瘪的份。而且,唐老掌柜还不敢多吭声,否则又可能引来一场祸事。
似这等小人物,自然不懂揣摩媚上的权术,更不会理解这不过是谭纵有意识的释放压力,因此仅仅哑巴了数息时间,就把李发三家的住址倒了出来。→看书吧-]
而这一次,这种肃杀之气再度来袭,甚至谭纵还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陌生的血腥味,顿时就有些紧张起来。后世那会谭纵一来是年轻,二来是酒壮怂人胆,更知道自己背景够厚,这才敢对着那些个当兵的嘶声裂肺的喊开枪。
可这会儿自己不过是个三年一出的亚元,身后却无半点潜在势力,即便是再加上监察府六品游击的官衔,可若是真有军队参与进来,怕是这些个身份就不顶用了。虽然不至于死在这儿,可军营里走一遭怕是就免不了了。
只是军营那种地方,向来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即便出来了怕也不知成什么样了。反正在军营里,想要整治个外人,方法实在是太多了。
想到这些,谭纵说不得就扫了蒋五一眼,见蒋五虽然凝眉不语,可神色却还算镇静,心里头便也慢慢镇静下来。
这时候,谭纵等人的异状却是被越来越多人发觉,有细心的人已然开始偷偷溜走,有些后知后觉的,却学着谭纵等人翘着脖子朝借口往去。待见到那一大片人头出现在街头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阵哗然,顿时有越来越多人选择先行一步速度溜走了。
“好一支威武之师。”谭纵凝神看着渐渐走近的军队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看着那整齐的方阵,只觉得这支队伍即便拿在后世与子弟兵相比,在精气神上只怕也是丝毫不逊,而在个人身体素质上只怕还要更盛三分——虽然不过是二三十余人,却偏偏让谭纵觉得对面奔来的是千军万马。
胡老三却是双眼布满了狂热道:“果然不愧我大顺虎贲,赵老将军更不愧为我大顺朝第一练军大家。看这些小子身上的气势,怕是与北地边军那些百战之师相比也不遑多让了。只是不知道赵老将军守着这南京府,又如何让这般子小子练出这一身杀气来,莫非江南一带还有什么成祸的盗匪不成?”
蒋五却是深知自己这位打小就生长在一起的伴当的志向的,因此对胡老三这会儿涨他人见识、灭自己威风的行为丝毫未有责怪,反而赞同道:“赵老将军这一生为我大顺呕心沥血甚多。若不是考虑他年事已高,怕是也不会将他放到这江南水乡来享福。”
“我却不这么看。”谭纵忍不住插话道。
在后世时他也曾随着长辈与那些个家里世交的老将军们接触过,却从来没见着里面有一个喜欢享受安逸生活的,每一个都巴不得再回到战争年代去过那提着脑袋过日子的生活。
因此,听蒋五说享福什么的,谭纵便忍不住反驳道:“若那位赵老将军当真如二位所说,只怕他还是更愿意回北疆去。何谓军中大丈夫,不过马革裹尸耳。便是被敌人在阵前斩去首级,怕是也比在这江南烟花之地坐困等死要好的多。”
见谭纵说这种话,蒋五与胡老三都忍不住诧异地看了谭纵一眼。
胡老三更是忍不住一掌拍在谭纵肩上道:“好,好一个军中大丈夫不过马革裹尸。这般久了,我胡老三总算是听你说了一句人话。等今儿个这事了了,我们喝酒去,喝他个三天三夜,喝他的不醉无归!”
谭纵却是未想到自己这么有感而发的一句话竟是不知怎么的,却换来了胡老三对自己印象的转变,当真有些喜出望外。只是谭纵却也知道这会儿还不是笑的时候,仅看胡老三都说要“等今儿个这事了了”,怕是胡老三也没了信心。
几人说话间,那只军队却是越来越近,终于在崔俊面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