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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案中案 (笑冶儿)


  这么恨她,无非是因为光绪变法,而珍妃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上高中的时候,我觉得光绪这人特别无能。可后来觉得他还是非常有勇气的。历朝历代做傀儡的多了去了,能在此等恶劣条件下还想着变法维新,敢于接受新事物,实属不易。
  当然,平心而论,变法这个东西想法很好,问题太多。慈禧一个老太太能一下子就推翻它,肯定因为满朝亲贵王公早就对此不满,有群众基础啊。就算没慈禧,怕是也会像王叔文他们倡导的新政一样,遭到彻底的绞杀。
  顺应民心是不够的,四万万人齐下泪,谁不知道变法好啊,可动了实权权贵的饭碗,人家必然是要疯的。历代变法成功的人不多,史书上的评价也都非常地不好听,翻译过来永远都是类似什么“你想法很好,但是……”像司马光这样的,还夹带私货,附带人身攻击。
  刘禹锡有一句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格调很高,那前一句是什么?二十三年弃置身。二十三年啊,放在古代早已经是半生过也。高中课本读了太多的柳宗元刘禹锡,当时八司马的遭遇与后世有何区别,一样的热血,一样好的心愿,一样悲惨的结局。很多事并非凭热血就可以达成。人生在世也并非如佛法所言,初心为好,便可成佛。比如崇祯和慈禧,从政治正确上来说,我们当然要赞扬前者君王死社稷,后者是混蛋老妖婆。但是你必须承认,在拖延一台破旧机器的存活时间上来说,后者要更聪明,也更会抓主要矛盾。
  珍妃的姐姐在纷争中幸运地活了下来,一直挨到清朝灭亡。比起她惊才绝艳的姊妹,平庸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福气。这世界无非有两种人,一种是普通观众,另一种,看热闹看腻了,索性自己粉墨登台,去演一场惨烈的折子戏。一样受新派教育,瑾妃在为人处世上就要更聪明一些,然而,我们都会深深爱上那个狂妄而炫丽的妹妹。因为虽然顺应时势是一种难得的智慧,那么多的人也告诉我们爱如逆风执炬,必有烧手之患。可总有人,在千寻巨浪中敢于逆流而上,拼着一死也要变天看看;也总有人,紧紧地握住那风中的蜡烛,无论多么烫手,火苗多么微弱,也到死都不肯放下它。
  否则你想想看,要是人活着就是一味学乖靠脑子,那光绪应该老老实实地做傀儡,管他外面谁打进来,自己活着就好了嘛。珍妃就更是了,应该赶紧向慈禧靠拢,没事做个耳报神,动不动打个小报告啥的,说不定还真能活到辛亥革命那一年。
  然而他们都没有。从这一点上来看,光绪和珍妃的人生信条,还真是高度一致。
  既是如此,又何必后悔当时的相遇呢?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要知道能遇见,也已经耗费了今生所有的福气呀。
  九尺二间掌灯过(随笔)
  飞机落地的时候,正是古都之秋。天空是安安静静的湛蓝,然而又永远飘荡着永远不会散去的雾。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这叫霾。
  我一一地走过那些历史的尘埃,他们所称道的三大殿,住着皇帝最宠爱妃子的承干宫,以及永远带着朝阳之影的坤宁宫。所有的权术阴谋终究是凝聚成了墙上艳丽的红,与胜利者的笑容一起在阳光下灼灼生辉。难怪乾隆要一次又一次地南巡,这紫禁城本身即是巨大的囚笼,在捍卫宫中之人安全的同时,也永远地阻断了一切眺望天空的希望。
  陈列珠宝的繁复无端地让人乏味。仿佛是装饰过了头,就让人觉得假。那顶镶嵌各种珍奇异宝的后冠,看上去是这样地寂寞。它的主人是明神宗万历的孝端皇后,那个时代一切的风口浪尖都和她没有关系,争国本的不是她的儿子,而占得无限风光的,也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人,郑贵妃。她是那个辉煌王朝的一抹剪影,是它最最不起眼的底色。
  如此,做这样的皇后,又有什么趣味呢。
  恭王府有一座巨大的室内戏台,房梁乃至天花板上都画满了细密的淡紫藤花。好看倒是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连老太后都只能坐在室外看戏,你一个王爷,怎么敢堂而皇之坐在屋里?
  于是便有了这藤花,他是在告诉老佛爷,您瞧,我没僭越,我是坐在藤花架下啊。
  体察到他的聪明,我只是沉沉叹息——如果当时是他,而非那个温厚的哥哥继承大统,中国的近代史会不会很不一样?
  在王府众多建筑里,我只偏爱垂花门后的一处小院子。中间一条鹅卵石小径两边是高大的老竹,葱葱绿叶投下一片阴凉。坐在下面的石桌旁,无论是听戏或者品茶,估计都是舒服的。
  看了介绍才知,这是恭亲王福晋的庭院。这个福晋是家中最小的庶女,别看史书上不过几行字匆匆代过,恭亲王长大成人的儿女可都是她所出。于是我在一片翠竹幽幽里想,她一定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懂得品味生活,又懂得如何拿捏一切的错综复杂。
  字如其人,而院落布置,又何不是一个人的内心体现。
  住的地方离故宫很近,总归不过几街之隔。帝都与我所在的城市不同,后者是金醉纸迷三千世界,前者,永远于傲慢里带着一份疏离。而这城的夜色让我想起江户时代的京都。也许这是一切古都的特点,白天有她端庄傲然的面容,而夜色中魑魅魍魉调笑游走,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大多数时候蛰居在会议室,不断地测试系统。灯火通明里,人人都在为一个最细枝末节的问题争论争辩,而后不断测试调整。点的外卖到了,也就是匆匆扒上几口,接着干活。真是难以想象,这系统居然才用了两个月便初见雏形。像我这么浅薄的人呢,当然不能完全体悟到它的优点,但是有一点很重要。
  它的外观很清秀,这点我非常开心。毕竟颜值即正义……
  每天黎明即起,匆匆的午饭后继续工作,直到暮色四合,连最远处的长安街都亮起灯,几个人这才终于关灯锁门,空留一地网线,乱七八糟的插排。仿佛上次这种灯火通明思想碰撞,还是很多年前做数学模型的时候,在无数的拟合迭代里穿行,以为自己要陷进去,然后转个弯死门后便是生机,思想付诸程序,程序反作用于现实。接近,再接近,反转,前进……
  我有个当外交官的同学,这家伙在遥远的非洲大陆天天工作到半夜,每年见他都感觉他比去年瘦。就这么个累得要死的活儿,这人乐此不疲。此时我总算也对他有点感同身受了。工作啊,最重要的是什么呢,荣誉感。虽然本人作为一个被临时搞来充数的人对整体工作毫无建树,然而我乐此不疲。
  九尺二间掌灯过,唇红犹附火吹竹。这是尊王攘夷的高杉晋作,写给他的挚友桂小五郎的句子。此时我倒是觉得这两句很是应景。人生总归是空洞无聊的,所有的意义也终将归于虚无。吃了会变成翔,乐多了就是悲。那既然如此,不如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找个目标,然后大家一起为之奋斗。作为一个晚期中二病患者,我是非常喜欢这种集中工作的。虽然每天吃的比猪还多,睡得比狗还死,八点半到岗,有时候晚上八点半还回不去……然而,感觉非常有激情。
  真的,人活着呢,就一定要中二病一点,最好还是有点理想,别的呢,过得去就可以了嘛。在这两星期里,我忘掉了所有一切曾经对于薪酬待遇乱七八糟的不满,手虽然依旧是断的,然而仿佛也没像以前那样,阴天就痛苦不堪。
  没听人家坂本龙马说了么,挚友若在,便可一往直前。


  多年以来,我一直被一个噩梦所困扰。别人做梦要么被人捅,要么是掉进悬崖下,遇到坏人,等等。而我的梦就有些无力。
  永远是一间阴暗的屋子,我敬重的长辈,色厉内荏地教训和斥责,不断地斥责,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的斥责。每次醒来都是满心的绝望,仿佛自己真是差到了极点,那样的无力因为血缘而更加无力。
  所以每次他们叫我探望这位长辈,我总是不作回应。心想,怎么用探望啊,我在梦里不知见了他多少回了。
  后来事情有了变化,依旧是相同的梦,同样的斥责,可是我由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在梦里变换了角色,变成了凶狠地与他对骂,动刀动枪,两个人激烈地争吵。
  但是醒来的感觉依旧不美好。一种非常深的挫败感。说不出的郁闷。
  前几天,我再一次做了这个梦。真是奇怪,只要心情不好,噩梦永远是这一个。只是梦境又变了。
  他依旧在剧烈地斥责,为一些很小的事情,比如什么牙刷没有摆放整齐之类。然而我的样子又发生了变化。
  我穿着个元宝领,手里捧着个茶碗坐在一把圈椅上,笑吟吟地看他的一举一动,时不时拿起盖碗,低头抹掉茶沫子喝一口。心里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是有一种看折子戏的喜感。
  醒来以后不知为何觉得非常搞笑。弗洛伊德说,亲子关系表现对于世界的态度。那么这大概也是我对于世界的态度吧,一开始不能接受,后来学会了激烈对抗,对抗每一种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恨不得全身都是倒刺,现在呢,我觉得这世界无非是盛大的舞台,因为瞬息万变而美到不可方物,我们不过是游乐场的来者,只要心平气和,笑吟吟地看它变化,遇水搭桥,逢山开路,还有什么是过不去,又放不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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