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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案中案 (笑冶儿)


  他不再说话,抬头开始打量我这房间。卧室很小,不过十个平方。我一向是个不怎么讲究的人,所以什么东西都是乱七八糟往那里一丢拉倒。我嘿嘿干笑两声:“你来的比较仓促,我没打扫房间”然后飞快地把那些什么内裤胸衣之类的东西往柜子里塞。
  公寓本来是三个卧室,和我们同住那女同事搬出去结婚了,于是另一个卧室空出来,被我们充作杂物间。等过会赵黎睡了,该把那个房间清扫一下,让他住进去。一想到那屋成堆成堆的空矿泉水瓶子、舍友养死了多肉的空花盆和我生了芽也不扔的土豆,感觉头都大了。
  赵黎没再说什么,再一次昏沉沉地睡过去。我给他掖了被角,起身便往厨房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如同集中营里囚犯的哀号,揪得我太阳穴狠狠一跳。
  被子已经被他踹到地上,茶杯在地上骨溜溜地滚动着,残留的药水把地毯染上了乌黑。赵黎奋力地挣扎着,咆哮着,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就连额角都沁出了汗。他的两只手兀自在空中乱抓。好像一个将要溺死的人一般。他双目紧闭,原本俊秀的脸此时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惊恐充斥了他的每一寸表情。这一刻他仿佛与我身处不同的时空,正为无间地狱的恶鬼围困,十殿阎罗坐在面前签划生死令。
  我飞快跑过去,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没事了,你安全了。“我柔声对他说道。他的身体依旧在痉挛不休,慌乱里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手指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我被他按的连连倒吸着凉气,终究还是没有把手抽回去。只好眼睁睁看着那块皮肤迅速地由白变红,而后呈现一片青紫。
  我忍着痛,只是这样反复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身体逐渐松懈下来,手也慢慢地松开了我的腕节。刚才这一挣扎,他身上的伤口又崩裂开来。血飞快地浸透了身下的床单,卧室里开始有铁锈气浮动。
  我起身点燃了香炉里的二苏旧局。这香有着茉莉的安静稳妥,又有安神解噩的用途。也不知道是我的轻声抚慰,还是那香起了作用。赵黎头一歪,再一次沉沉睡去。这回,他的呼吸声平稳有力,再不复刚才那般的惊涛骇浪。
  他当年一走了之,十年之中了无音讯。都说他跟着舅舅去了南方做生意。说起他那个舅舅,那个一脸油腻,小眼睛骨溜溜转个不停的吴远峰,又浮现在我眼前。哼,开酒吧招小太妹援交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跟着这种人做事,再好的孩子也一准玩完。他昏倒在h市的街头,又浑身是伤,那肯定是被仇家追杀的啊。我可不相信这么多年他在吴远峰的熏陶下,能变成一个循规蹈矩的良民。
  唉,他在这里能住多久,就住多久吧。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他要是前脚刚走出这个门,后脚就被闻风而至的仇家杀掉了,那岂不是我的罪过?更何况,当年他被迫流落他乡在社会上闯荡,也都是因为我啊。
  纵然我往地上铺了足足两条厚羊毛毯,那硬邦邦的地板砖还是嗝得我腰疼。经历了下午他那可怕的情态,我总是有些不放心。且让他占据我的床一两天好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我依旧在毛毯上不住地翻身。一个人睡了这么多年,贸然身边多了个人,总有些不适应。
  黑暗中,他的呼吸清浅可闻。不知怎么让我的心也安静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冷漠为墙,远离一切可能有的羁绊,活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岛。父母的离异本就让我对一切稳定关系持怀疑态度,好不容易相信一回,当年和赵黎又是那样的结果。从此我便再不肯入局,只是笑吟吟看别人演绎悲欢离合。
  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不愿再尝试。
  而今,他却这样地找上门来。。。。
  突然想起刚毕业那会儿,我整天闲得无聊,便跑到街上去算命。那个江湖术士一脸风仙道骨,摸着长胡子念念有词地算了半天,末了指着我的名字说,不好,不好。他的样子很严肃,仿佛是透过那两个字,勘破了我一生的福祉灾祸。
  我一愣,问他怎么个不好法。他说,谢,就是凋谢,败绩也。昭,昭显。打败了还要去显摆,这实在是大大的不通。姑娘你一生桃花众多,却注定孤苦飘零。
  我当时年少顽劣,听了这番晦气话也不恼,只是懒洋洋地扬着手里的毛爷爷,斜着眼问他,您要不要补充点什么?心想你大爷的,再敢说胡话,我就不给钱了!那术士一愣,可能是体会到了我的良苦用心。他话锋一转,突然就一箩筐地说起好话了,什么姑娘你命中夫荣妻贵,财源滚滚,就差说我能做皇后了。
  哼,什么天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人改命!从此我便很鄙视这些宿命论的东西。
  他对我名字的那番曲解此时又浮上了心头。恍惚里我突然对所谓的命运有那么一点相信了——我和赵黎定是有无法割舍的缘分,注定我们要在百转千回后,以一种奇妙的方式重逢于此。


第18章 急救室
  早上五点多,我就醒了。h市又下了一场小雨。从窗户外放眼过去,是一片起伏的铁皮屋顶。鸽子簌簌地飞过天空。空气清新安宁,隐约有丁香气息。
  这样的场景我天天都见,与往常并无二致。但今天是不同的。。。好像是多了些人气?拿起手机给领导请了个假。他这个鬼样子,我可不敢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那头倒是爽快的同意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疑心自己天天百无聊赖地坐那里,他们看着我也是很愁人的。
  ”赵黎,吃饭了。“一阵锅瓢乱响后,我兴冲冲地跑过来叫他,顺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天啊,怎么这么烫!再一看他的脸颊,整个像涂了胭脂一般呈现淡淡的红晕。该死,难道是伤口感染了?我一下子惊慌起来,要是引发了败血症,他就没命了!
  不能再耽搁了,我连跑带跌地冲向杨老头的杂货店。一进门,扑面而来的烟气几乎把光线都盖住了。我咳嗽着连连退后,这才看清楚他们是在下棋。桌上棋子寥寥无几,显然即将进入尾声。和老杨对坐的大爷,眉头紧皱如老僧坐定。
  ”你快来!“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老杨就往外拽,”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孩子怎地这么没礼貌。“对坐那老头嘴里嘀咕一句,他是在埋怨我打断了棋局。不说则罢,这句话如同扔进河里的石子,一下激起我的怒气。:家里都快出人命了,你算哪根葱瞎掺合!我咬着牙,满肚子的火气不好对着他发出来,便恶狠狠地推了矮桌一把。
  只听哗啦一声,木桌轰然倒地,棋子滚得满地都是。大爷吓得向后一仰,脸色煞白地望着我。原来那桌子竟是三条腿的,只是靠着炕沿勉力支撑。面前一片狼藉,连我也看傻了眼。
  ”还不快点?“谢老头已经背上了医药箱。见我还在发愣,催促道。大爷依旧呆若木鸡,不知这是惹了哪个煞星。我心里暗道一声抱歉,忙跟了出去。
  老杨进门也不多话,看来他早就猜到是赵黎出事了。扫了一眼赵黎手臂上的伤,又拨开他的眼睛看了看瞳仁。”立刻送医院,晚了就来不及了。“他很快便下了结论。
  ”你不是说他受的是皮外伤吗?“我急了,大声质问。
  ”他颅骨血肿,当时哪个能看得出来?“老头指着赵黎的鼻尖,此时正从里面缓缓流出透明液体,”这不是鼻涕,是他的脑脊液流出来了。“
  说着,他架起赵黎的两条胳膊使劲往上拽。见我还傻站在那里,不由得焦躁起来:quot你倒是帮一把啊!quot
  把他搞到医院特别不容易。因为是头部受伤,只能让他侧躺。一路上还得避免牵动他肩膀上的大伤口。赵黎被推进了手术室,脸上带着氧气罩。我正要跟过去,那护士毫不客气地把我拦下来,顺手关上了手术室大门。
  我一个人,呆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那两扇大门很厚,根本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唯有上方那盏小小的红灯,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长夜漫漫,里面的人生死未卜。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走廊幽深诡秘,头顶的日光灯白惨惨地照着。灯光下,我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像是某种无声的挣扎呐喊。上一次坐在这里,是什么时候?这样熟悉的场景。。。是了,我记起来了。那个时候我还小,也是这样愣登着坐在长椅上。然后那门猝然打开,身着粉色工作服的护士推着氧气瓶架出来,满脸疲惫:
  “全力救治无效。。。”一时间人影幢幢,大人们没有理会蹲在地上的我,纷纷地涌了上去。我六岁的弟弟,就此夭折。这也成为父母亲争战的开始。谁的错?你的错,他的错。那个早夭的孩子变成了多少年都埋藏在心底的囊肿与毒瘤,它的周围缠绕着血管神经,就此汲取营养,而后吐出毒液。
  眼前的场景就此与记忆重叠。恍惚里我突然分不清现实与回忆的界限。那盏小红灯还亮着,下一秒呢,它会灭掉,然后走出穿粉色工作服的人宣布:“全力救治无效。。。”然后像儿时那样,一切可能开始的幸福,还没来得及望见,就从此破碎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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