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赵同学呼吸平稳,生命体征正常。也就是说,医院抢救有效,从各项指标来看,他活过来了,是个活人。除此之外,和窗外的一棵树没什么两样,不吃不喝不动,每天流食从鼻子里输进去。尿液用导管排出来。整个人仿佛和那些机器融为一体,成为它们运转工作的一个小齿轮。
他倒是睡得无牵无挂,却苦了我这个陪床的人。除了上厕所买饭,我几乎是寸步不离他左右。他就像一颗,随时随地可能会苏醒过来。而我不愿错过那个时刻,每天精神高度紧张地盯着他的脸。哪怕只是他的眼皮偶尔一跳,也能让我高兴半天。
已经一周过去了。我开始对他能不能醒来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维持生命是一回事,醒不醒来得看他自己。”上午,来查床的主治医师这样对我说道。我点头,瞥了一眼毫无生命气象的赵黎,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也许是灵魂出窍,像那个晋代的王质一般看神仙下棋去了。
只是不小心忘了天上三日,世间千年。
如果是这样,你可要快回来啊!我疲倦地咬着手里的饭团,那还是早上从便利店买的,早就冷透了。
又是浑浑噩噩的一夜。我趴在床边打着瞌睡。睡梦里我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做不完的考试题,做不完的数学卷子。一脸修正主义的的监考老师在身边走来走去,让我格外忐忑。他来回踱着步子,最后竟在我身边停住了脚,俯身向我的卷子看过来。真是岂有此理,我恼火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却发现那监考老师,居然是赵黎!
我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赵黎?赵黎你醒了?还没等我惊喜,他的下一句话给我浇了个透心凉——
“你是谁?”他盯着我,眼神里满是茫然不解,“我认识你吗?”
坏了!我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莫非,莫非千千万万韩剧里的烂桥段出现了?不要啊!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那位老专家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应激性的失忆症,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患者由于重伤失血,暂时缺氧对脑细胞有了一定损伤。加之患者的过去可能是痛苦的回忆,比如被殴打之类糟糕的回忆。人的潜意识会帮助他保护性地封锁记忆,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失忆了。”
痛苦的回忆,是有多痛苦?这十年间,他经历了怎么惨痛的故事,让他想都不愿想起来?我突然想起他刚到我家时,在高烧中发出的那些野兽般的嘶吼,那已经不是人声,活脱脱是地狱里的恶鬼。
我回到了家里。舍友已经搬走了,屋里空荡荡的。我飞快地拉上窗帘,反锁房门。然后从壁橱里拖出了赵黎的那堆旧衣服,上面血迹斑斑。直接扔垃圾桶,清洁工肯定会发现它,指不定就报了警。
衣物上满是泥巴,血迹已然变成一种黑红色,散发着腥气,还有壁橱里特有的那种灰尘味。我轻轻抖开它,那把小手枪静静躺在里面。它有着蓝色的握把和浅金色的枪管,整个还没有我一只手大。是杀人利器,也是绝佳的艺术品。
这几天我也没闲着,偷偷去各大军事票友论坛取经。国内无法持有枪支,北美那些地方总有懂行之人。很快有人回复我,说这是一把p22。那些大佬们经常在无法携带大型枪支的场合带着它防身,或者作为一种小巧的后备武器。
听了这个结论,我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电影里那些杀手专用的p99。我再傻也明白,现实生活中的杀手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温柔可人身带盆栽。
正是s市的雨季,小区边的河流涨了水,缓缓绕城而去。我站在桥上,森然凉气无声无息地透过手里的衣物沁了上来。想想也是好笑,我平素里是最胆小不过的一个人,从来都是不关己事不张口。可现在呢,我又在做什么?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对着浑浊的河水张开了手,一道金属亮光闪过。手枪连同那些带血的衣物飞快地消失在湍急的流水里,甚至连朵水花都没有溅起。等人们发现它,恐怕也已经在下游了吧。
非法持枪的人,怕是多半与地下王国有些关联。说到底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让赵黎以此为契机,与过去作别。但愿这把枪是他过去所有记忆的唯一证据。
愿他的那些过去,如同这把枪随着河流一路翻滚,永不回头。
慢慢地回到病房,赵黎淡漠地望着我。那眼神里毫不掩饰的疏离和戒备让我心里莫名一酸。
我默默地坐下来,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他。他有些茫然地接过去,我把上面的名字指给他看:“你叫做赵黎,90年生的,今年应该是二十七岁。我叫做谢昭,是你的初中同学。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养伤。我会一直照顾你的,直到你彻底痊愈或者想要离开。”
他也不说话,只是反反复复地把那身份证拿在手里端详。看他的表情,好像开始有些信了。
且让他自己理一理吧,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当然,看在那把枪的份儿上,想不起来更好。我起身拉开了病房厚重的窗帘。阳光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刺鼻的消毒水味仿佛也不那么让人烦闷了。窗外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天,园中茶花开得艳丽可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论如何,醒了就好。
你在就好。
身后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收留我?”
“初三那年,我做了一件可怕的错事。是你站出来保护了我。”想起他当年的挺身而出,不由得心中一暖。“过去的事情,记得起来也好,忘了也罢。我和你的认识,便权当从今天开始。”
如果回忆痛苦,那么就不要记得。倘若记忆的存在只是让人觉得难受,那么要它们又有何用呢。你的过去,我没有能陪在身边,那么余生且让我来奉陪到底。忘了没有关系,你的所有,你的眉眼,十年间一直都刻画在我心里,从未忘却。
第22章 冯容止疯了
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三点半。可是冯容止还是没有停嘴的趋势。他正兴致勃勃地大谈准军事化管理。这新名词还是他向隔壁海关学来的。关键是海关向准军事化看齐,人家那是有渊源的——早几十年海关属于军队的下属单位,后来才慢慢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系统。所以人家走走队列,偶尔军事化训练一下也可以说是继承先辈遗风,不忘军队传统。我们一个做进出口贸易的事业单位,连公务员编制都算不上,没事儿跟着发什么疯
早几个星期前,他就大肆开展宣传,又是出板报,又是做微信贴的,其核心内容就是在本月10号,也就是今天,开展一次队列训练。结果他搞得声势太大,上面对这个所谓的准军事化看齐也来了兴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全单位四个处室今天都要联合军事演习。
现在我们处里的人都枯坐在那里,等着楼下大领导吹哨子,然后集体下楼列队,就可以下班了。对,别听他吹的那么厉害,其实就这么点事儿。
哨子声迟迟不响,也不知道上面领导在忙什么。难道是想通过考验我们的意志力来实现军事化服从吗?这屋没wifi,甚至连4g信号都发不全。没有手机,又是个昏昏欲睡的下午。众人表情呆滞如面瘫,偶尔有了表情也是在打哈欠。
我不耐烦地在椅子上扭麻花,死死盯着冯处一张一合的嘴巴,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从上面给拎下来。
你能不能快点说?和得了便秘一样!我们家赵黎还躺在医院呢!要是四点半我赶不上探视时间,冯处我不会原谅你的!
”做什么呢。“苏郁芒发了条消息给我。他今天没来,也不知死哪去了。处里倒是对他听之任之,毕竟人家是上头来调研的,没必要用本单位的规矩拘着他。
”冯处的准军化演习,“我恼火地敲着字,”我急着去医院,真是烦死他了。“
”你病了?“一条消息冒了出来。
我犹豫了一下,苏郁芒和他哥哥的关系实在是差得很。我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我一直在照顾他最讨厌的那个便宜哥哥。于是我回复道:”我哥哥。他出了车祸。“
滴的一声,他发了个语音过来。这人真是的,开会发什么语音。你叫我怎么接听啊。百般无奈之下,我装作系鞋带的样子,弯下腰,把手机音孔靠近耳侧。”求我一下,我就帮你。“他的声音很轻,一瞬间给我一种错觉,他就坐在某个地方嬉笑着看着我,两条腿在空中晃来晃去。
”苏大少爷最棒了。“我敷衍地把这几个字发了过去。他能帮上什么忙?是能把冯奶奶叫走啊,还是能揪住大领导,叫他哨子?
几分钟过去了,那边没再发消息给我。台上的冯处依旧在滔滔不绝:”我们的准军事化管理将促进队伍建设,为国家经济安全铸就钢铁长城。。。。“
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的话,是桌上的那台老旧电话机。冯奶奶疑惑地拿起话筒,立刻神情转变为恭敬,仿佛国家主席对他一人单独现身了。”好的,好的。“他连声应道,”我也觉得吹哨子太打扰别的单位办公了。“
挂了电话,冯容止严肃地对着我们一挥手:”快下楼!上面临时决定不吹哨子,直接电话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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