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平凡生活 (夜文山)

　　林宇把碗筷收拾好，空荡荡的木屋里面只剩下他和小花。林宇要开始自己的第二个计划了，他要用一种适当的方式告诉老人，她的儿子其实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去世。
　　林宇开始在房间各处搜寻，他希望能够找到老人儿子留下的一些遗物，这样一来，老人就不得不面对儿子已经死亡的事实。
　　木屋里面有很多的空房间，林宇猜想其中一定有一间是属于老人儿子的，正常情况下，他的房间里肯定会留下某些特殊的物品。
　　林宇开始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的寻找，所有的衣柜、书柜、床头柜都被他拉开了，但其中要么空空如也，要么就是一些极其平常的物件，比如一面铜镜，或者是一把老式的裁缝剪刀。
　　就连被子都似乎给老人换过了，林宇看到衣柜里面叠好的被子都很崭新，上面的被套雕龙画凤，有着非常鲜艳的色泽，看上去就像过去办喜事才会有的被子。
　　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林宇居然没有发现任何老人儿子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连一件旧衣服都没有，这种反常的状况，更让林宇确信，老人的儿子的确早就死了。否则老人的家里不可能找不到她儿子的任何东西，一定是老人有意藏了起来，或者干脆把那些触景伤情的东西都烧毁了。
　　林宇有些失望的回到了厅堂，他无奈的发现，老人将儿子的东西清理得像她的记忆一样干净。是不是只要儿子的遗物不在，老人就觉得自己可以像当初那样一直等下去？她就是这样自欺欺人的过了十年的时间吧，以至于接到诈骗犯电话的时候，她还认为那就是自己儿子打来的。
　　如此这样下去，老人的梦可能永远都不会醒，但现实却是，她的养老金已经没了，老人不能靠自己的梦境存活。
　　林宇坐在了那张实木沙发上，这种沙发虽然不如皮质沙发舒服，但却散发出一股很好闻的木材香味。林宇把自己的后背全都靠在了沙发上，就在愁眉不展的时候，他转眼看到了一个年代久远的笔记本。
　　笔记本是放在旁边木架的底部，木架顶端的高度和沙发持平，上面有一块灰色的布盖着，盖着的东西就是那台固定电话。
　　林宇好奇地弯下腰，从底部拿出了那个笔记本，待他捧在手上翻开查看，林宇发现原来这是一个手抄的电话本。上面用很工整的字迹记录着一个一个的名字和电话，不过其中大多数都无从得知他们和老人之间的关系，有可能是以前报社的同事，也有可能是住在周围的邻居，又或者仅仅是一个在置办酒席才会联系的远方亲戚。
　　林宇翻看了一会儿，发现上面有些名字后来又被划掉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过有一个电话让他浏览的眼光停了下来，因为它旁边的姓名写的是一个昵称，小叔子。
　　这可能是唯一一个林宇能够确定对方身份的人了，小叔子应该就是老人过世丈夫的弟弟，这种关系已经算是很亲近，所以老人在电话本里面不是直接记录对方的名字。
　　原来老人还有这样的亲戚，林宇有种找到了救命稻草的感觉，如果把老人被诈骗的事告诉小叔子，小叔子应该会比自己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吧。
　　林宇没有过多的犹豫，他拿起沙发旁边的固定电话，将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出了有节奏的回铃声，不过直到等待的时间结束，对方也没有把电话接起来。
　　“怎么回事，是在忙吗？”林宇疑惑地放下电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应该用手机打，这样一来就不会增加老人的电话费了。
　　等待了几分钟，林宇再次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这一回小叔子很快就接听了。
　　“你好，哪位？”小叔子显然发现了打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林宇在电话里礼貌地叫了一声，“叔叔，你好，”接着他告诉对方自己是一名大学生志愿者，现在正在老人的家里，老人发生了一些事需要告诉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等他再次说话时，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冷漠起来，“刚才那个固定电话也是你打的吧，我就是看到那个号码才不接，怎么，你是要告诉我，老太婆现在死了吗？”


第248章 漩涡
　　林宇一下子就被对方这句话给噎住了，小叔子口中的老太婆当然指的就是老人，所以他是故意不接老人的电话，心里还盼望着老人早点死掉？
　　这是林宇在电话本上唯一能找到老人的亲属，他带着仅存的一点希望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奶奶的身体还不错，不过最近发生了一点事情，她好像不记得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
　　电话里，小叔子没有将林宇的话打断，所以他便将老人被诈骗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同时告诉对方，老人至今都还没有报案，因为她相信那个诈骗犯的电话就是自己儿子打来的。
　　“老太婆又犯病了吧，”小叔子听完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讶异，“以前她就犯过一次病，说要等着自己儿子从部队回家过年，我们都拿她没办法，所以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了。不过那里的医生却说老太婆没病，观察了一个月便让她出院了，既然她现在还是这样，就再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吧。但现在她的钱都被骗走了，估计也没有哪个医院愿意收留她。”
　　林宇的一颗心渐渐的沉了下去，他发现在小叔子的口中，奶奶就好像是跟他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他也早就把奶奶当成了一个有精神病的疯子。
　　小叔子最后说了一句，“如果那个老太婆死了，你再打电话告诉我，我可以帮她收尸，这是我为我哥做的最后一件事。她被诈骗也好，犯病也好，这些事都不要再来烦我了。”
　　林宇听到对方无情的挂断了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就像是老人身处漩涡深处中的呐喊，那么的无力，却又那么的直达心扉。
　　林宇终于知道，老人为什么选择与花猫为伴了，因为花猫永远都会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将自己最喜欢的食物分享给她，但老人身边的人却全都在离她远去，直到最后形同陌路。
　　正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在那些亲戚的眼中，老人是一个身患精神病的将死之人，她将来的一切都只会给自己带来负担，所以没有谁还想跟老人保持联系，他们对老人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
　　老人有精神病？林宇可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老人最多也就是有一颗过于思念已逝儿子的心罢了，如果自己是老人的亲属，林宇绝对不会把她送到精神病院。
　　林宇默默地放下了手机，简单的一个电话就充分展现出了人情的淡薄和人性的丑恶，相比之下，自己这个死神倒是善良的可爱了，林宇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
　　另外一边，孙奶奶已经来到了她曾经就读过的小学。她是在小学创办的第一年就进去读书了，因此算是见证了这所学校五十年来的发展历程。孙奶奶还记得自己是十多岁才读小学一年级，现在看来无疑是一个超龄学生，不过在当时她并不是班上最大的一个，而且还是所有同学当中唯一的女孩子。
　　孙奶奶一直很感谢自己的父母有先见之明，在那样的年代，居然把身为女儿的自己送去读书。那个时候可没什么九年义务教育，因此很多穷人家的小孩是上不了学的，更不用说不太被看重的女孩子了。
　　孙奶奶成了当时第一批有文化知识的年轻人，她在二十岁的时候就顺利进入了当地一家报社工作，因为接受过高等教育，所以孙奶奶当了一名审稿编辑。
　　孙奶奶过了很长一段人人都羡慕的生活，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因此对这所让她接受启蒙教育的小学，孙奶奶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五十年后的今天，小学已经越来越气派了，它又建了一栋崭新的教学楼，高大的围墙将孩子们的活动空间和外面的街道隔离开来，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教学楼的前方迎风飘扬。
　　孙奶奶每年都会来这所学校看一次，她感觉这所学校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每年都能看到它发生一点一滴的变化。学校的现任校长刚上任不久，他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在这位元老级的校友面前，校长也会亲切地呼唤一声孙奶奶。
　　小学的门口挂上了一条横幅，“热烈庆祝本校建立五十周年”，不过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没有红毯、没有典礼、也没有前来庆贺的社会各界成功人士。
　　想必就算从这所小学走出去了了不得的人物，他也不会回到这所处于四线城市中的小学，成功人士一般都把自己就读的大学当成最值得感谢的地方。
　　所以所谓的校庆，仅仅是全校的老师以及住在附近为数不多的几个校友在一起聚一聚而已，他们会聊到这所学校曾经发生的趣事，现任的校长也会把学校未来的规划和几位校友分享。
　　这样的日子，合照总是少不了的，老师们搬来几排凳子还有一排桌子，大家或坐或站的聚集在了教学楼的前方。孙奶奶已经将自己的三脚架摆在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她将老式相机放在了三脚架的顶端，开始透过镜头观察队伍的造型。
　　孙奶奶表现的很认真，毕竟这所学校好不容易走过了五十年，自己也不可能看到下一个五十年它的样子了。透过镜头，孙奶奶发现左边队伍有几个人出框了，便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朝那个方向摆了摆，“麻烦再靠紧一点，这边已经拍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