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平凡生活 (夜文山)

　　在操场上睡了几个晚上，地震的威力也就慢慢过去了，大家开始重新回到自己的宿舍，像往常一样进入了三点一线的生活，造成数万人遇难的历史性事件似乎就这样被大家遗忘。
　　林宇没想到的是，现在会碰到一个和当年大地震有密切关系的人，而且在她的身上，地震的后果已经持续了十年，到如今仍然还没有结束。
　　听了老人的一席话，林宇很是动容，他轻声地问了一句，“奶奶，你有没有后悔过，让他去参军？”
　　老人嘴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要说从来没有后悔过，那肯定是假的，我儿子当年高考的成绩完全可以上一所不错的普通大学，可是，可是他偏偏对当一名解放军战士情有独钟。”老人又看了看手里的那一枚军功章，脸上失落的表情又有了些许欣慰，“不过我知道，我儿子一定没有后悔，他的一条命，换回了整整七十八条生命，其中还有一个是不满周岁的婴孩”
　　房间陷入了沉默当中，林宇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总是在隐隐作疼。老人的爱是自私的，她只想自己的儿子能够陪在身边，过年的时候能够和儿子吃一顿团圆饭。但老人的爱同时又是伟大的，她明白儿子想成为解放军战士的初衷，所以在那一次救援行动中，儿子不断从废墟里将灾民救出正是实现了他当一个解放军战士的价值，因此老人没有悔恨，而是选择了成全。
　　“还记得，我们在解放军学院，听到他们喊的口号吗？”老人把军功章和遗照重新放回了木盒里，眼睛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小巷，这里的生活仍然像昨天和很多天以前一样，那么的宁静祥和。
　　林宇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记得，他们喊的是，爱我军营、爱我中华、甘洒热血、报效祖国。”
　　老人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我儿子当年肯定也是这么喊的，所以在灾区救援的时候，他才会甘愿洒出了自己的热血吧。”
　　这个时候，老人的神志显得非常清楚，眼神中闪烁出的都是智慧的光芒。她现在的样子，很适合当年报社审稿编辑的身份，家中的摆设和品位也显得合情合理了。
　　“奶奶，既然你心里知道，他，早就走了，为什么还要给诈骗犯，送去那三十万呢？”林宇有些不解地问一句。
　　老人这一回不再否认自己被诈骗的事实，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小宇，你知道吗，那个人的声音真的和我儿子一模一样，当他在电话里喊了我一声妈的时候，我真的有种是在跟儿子通话的感觉。当时我就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儿子，你现在在哪里？”
　　老人把手中的木盒重新盖好，并且小心地把它放在了自己的床底，回忆起自己被诈骗的那一段日子，老人脸上仍旧没有半点恨意。
　　“这句话一旦开头就停不下来了，他假装是我的儿子，而我也很想再听一听他的声音，于是我们之间就这样将错就错了下去。说实话，他的诈骗伎俩真的很笨拙，应该是第一次干这样的坏事吧。一开始，他跟我说不了几句便会挂断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自己露出马脚。后来我有意的在电话里牵扯到一些其他的事情，于是我们通话的时间越来越长，借着和他打电话，以解我对儿子的思念之苦。
　　不过后来，他似乎感觉到我的意图了，开始三不五时的不接听我的电话。我只好把话题转移到取钱上面，一会儿说我的存单找不到了，一会儿又说我的取款密码忘了，我们的通话次数才又渐渐增多。但这些话题总有说完的时候，他也在不断催促着我把三十万取出来，交到他的手里。
　　到最后，我对那个人产生了好奇心，想着他到底长得什么样，会不会外貌上也和我的儿子有几分相似？于是我决定去见一见他。带上取好的钱，独自一个人去到了羊城。那是一个降温的雨天，我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等了十分钟左右，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他从一辆出租车上走下来，脸上带着一副黑色口罩，身高和我的儿子相差无几。看着他朝我走过来，我的心里有些激动，能够亲眼看见他，和他说一说话，我想这一趟我就来的值得了。我们目光对视的时候，我看清楚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不如年轻人那么清澈，里面还透着一股胆怯，仅仅和我对视了一秒钟，他就飞快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我能感觉到这个人生性并不坏，通过电话诈骗，也一定是出于他的无奈。他的年纪应该是已经成家有小孩了，我当时就想着，或许他就是为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才这么做的。我希望这一笔钱交到他手里以后，可以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并且就此改过自新。
　　看到他要走，我故意说了一句话，让他尽快放了我的儿子。因为我还想听一听他和我儿子一模一样的声音，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拿到了这笔钱，他肯定不会再接我的电话了。
　　不过，我这个老太婆的愿望终究还是没能达成，他没说一句话就走了。我一直看着那辆出租车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


第253章 热血男儿
　　灵魂状态的男人也就在这个房间里，老人说的话全都被他听到了，男人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那些笨拙的计量一开始就被老人看穿了，老人从没相信自己就是他的儿子。
　　男人知道了老人的儿子是因为救灾而丧生，他跟自己不断的打电话，只是为了多听一听和她儿子一模一样的声音。老人是心甘情愿把钱拿出来的，因为她想见一见自己的样子，也想用这一笔钱让自己改过自新。
　　男人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世界上不仅仅有陷害自己，把自己逼进绝路的赌友，还有眼前这个像天使一般的老人。她跟自己素未谋面，却甘愿拿出家里仅有的三十万积蓄，想着自己也可能是因为被生活所迫。
　　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太渺小了，在这个老人面前，在已经英逝的解放军战士面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丑陋，有种枉为人的感觉。
　　男人后退了几步，靠在了房间的墙壁上，事实的真相让他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他的眼珠最大程度的瞪了出来，不断摇晃着自己的脑袋
　　林宇坐在中间，不管是老人还是灵魂状态的男人，他都能看得见，一边是善一边是恶，两者以一个特殊的方式呈现在了这个房间里。
　　此时此刻，林宇成了三人当中最冷静和理性的一个，他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老人接下去要怎么办。
　　“奶奶，那可是你辛苦积攒下来的三十万，你为什么要真的全部交出去呢？”在林宇看来，就算老人真的好奇对方的长相，想亲口跟他说一说话，也不必真的就把钱全部取出来，随便在包里装上几万块，男人也不会敢当场检查的。
　　“要攒下三十万的确不容易，”老人无可否认的点了点头，“可是那一笔钱，我在十年以前就攒好了，那是准备给我儿子结婚用的。他的身份是一个解放军战士，经常不着家，所以很多小姑娘都不愿意跟他在一起。那个时候我便很犯愁，除了多准备些彩礼钱，我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后来，这一笔钱也用不上了，它就一直尘封不动的留到了现在。反正我这一辈子是不会去花这笔钱的，当诈骗犯问我要赎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上天赐的机缘，把这笔钱交给和我儿子声音一模一样的人，或许就是它最好的去处了。”
　　听完了这些话，林宇把一切前因后果都搞清楚了，为什么老人会甘愿把三十万交给了诈骗犯，又为什么明知道被骗了还不愿意报案，她嘴上说着要等自己儿子过年回家，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是怎么都等不到了。
　　正所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在老人的眼里，到底是梦还是人生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她活在儿子过年还会回来的梦里，也活在应该把彩礼钱处理掉的现实生活中，老人所做的一切看似疯癫，但却是出于她的真性情。
　　“小宇，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以后的生活？”老人拍了拍林宇的手背说道，“孩子，放心，奶奶是一个有退休金的人，虽然每个月能领到的不多，但对我这样一个老太婆来说已经足够花了。我不希望警察把我的钱追回来，然后把那个诈骗犯关进监狱，只希望他以后能够好好对待自己的人生。只可惜的是，那个声音我恐怕永远都听不到了。”
　　事到如今，林宇心中最担心的总算是放下了，幸好老人以前在事业单位工作，所以退休后能够领到国家发的退休金。老人其实把一切都谋划好了，没有那三十万，她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样过下去。
　　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走到梳妆台前面，从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一盒磁带。那是十几年前常见的歌曲卡带，卡带有着ab两面，分别录好了五首流行歌曲，从卡带的贴纸上可以看出都是哪些歌。
　　“我儿子以前很喜欢听歌，经常看见他把随身听揣在口袋里，他说最喜欢这盘磁带里面的一首歌曲，《男儿当自强》。后来他自己唱了一遍，就用这盘磁带录了下来，要不是有它保存着，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真的害怕把儿子的声音给忘了。”老人把磁带放进了一个长方形的录音机里面，等她按下播放按钮，磁带在齿轮的带动之下转动，一股铿锵有力的音乐声在房间里面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