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顾骜等个位数的男人,包括外宾和男老师,在应付100个女生。
食堂供应了最后一顿宵夜兼早餐,然后也关门了,大伙儿只是靠在一起吃东西聊天,几乎没人还跳得动。
顾骜拿了一盘贻贝和一些肉菜、点心,一边吃,一边被二十多个好奇美女一圈围在中间,问这问那,让他讲述出国见闻。
还有些女生看他说得太累了,帮他按摩头部、敲背揉肩、端茶递水。
就在此时,礼堂里冲进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工作人员。
“谁是顾骜!”
“我是!”顾骜连忙一个激灵站起身来,然后不着行迹地把揉肩敲背按头的几个女生轻轻推开一些距离。
“我叫赵雨田,是《人人日报》的编辑,你马上跟我去一趟报社。上面说了,有篇社论你可能比较了解情况,一起讨论、给点意见吧,外交部还有好几个同志也去了。”
“好我这就跟你走。”顾骜整理了一下西服,立刻拔腿就走。
“怎么又有文章要找他了?不是昨天刚刚发过么?”这话不是顾骜问的,他也不会问这么没情商的问题。所以完全是围观的吃瓜美女们起哄。
幸好赵雨田倒也不是那种生硬板着脸的人,当下不吝跟大家解释一下:“大家不要乱猜,是今天早上突然接到外交部通知,越南正式对柬埔寨宣战了。报社要发社论表个态,《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顾骜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是‘勿谓言之不预也’么?”
第049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1978年12月25日,华夏方面伟大全会结束后第3天,同时也是西方的圣诞节。
越南正式对柬埔寨宣战,19个师、总计25万人的越军,突然越过边境,全面进攻,直捣柬埔寨首都金边。
国内得到这个消息后,也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不到半小时,各种应对政令就流水一样有条不紊地发布,各个单位都应急动员了起来。
顾骜就是在这种形势下,被部里分管的领导临时想到、然后抓包丢去报社,帮忙提供一些修稿润色的意见。当然除了他之外,也还有其他资深的同志一起协商办理,并不是一个人。
谁让他的名字前两天才刚刚在部里领导眼前露过脸呢,而且还是以口才和论战出名的。
以至于领导在清晨起床、还没彻底清醒的时候,猝然听到要派人去宣传口配合,就自然而然想到顾骜了。
否则正常情况下,以他的资历,起码得再熬上三五年才配干这种活。
……
赵雨田是开着吉普车赶到报社的。
一停好车,就蹭蹭蹭带着顾骜爬上了五楼的楼梯,那脚步快得顾骜这种年轻人都有些不适应。
没电梯的时代,人类身体素质就是好啊。
赵雨田都爬上三层了,回头一看顾骜有些慢,忍不住拉了他一把:“年纪轻轻,爬几层楼就慢下来了!快!中午就要出稿送印的!”
“对不起,平时不是这样的。昨晚被拉着通宵了。”顾骜诚恳地解释,脚下勉力加快了步伐,爬完楼梯已经气喘吁吁。
赵雨田冷冷打量两眼:“啧啧……年轻人呐,不要仗着有女生围观,就不知节制。你这样,过个十几年就知道苦了。”
顾骜觉得自己的额头上肯定爬满了黑线:“赵编辑,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他明明只是规规矩矩跳舞,跳舞而已啊!昨晚连硬都没硬,这找谁说理去?!他才16岁啊!
他很想咆哮:喂你不能看着我被几十个美女姐姐围在中间、逼着传授出国见闻,就非要说我干过坏事有木有!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在内心吐槽完,会议室就到了。
赵雨田加快了脚步,一进门就微微点头欠身,对着坐在主座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大伯行礼:“王主编,真是抱歉,竟然来得比您还晚。”
“没事儿,你毕竟去外交学院接人了么,那我们就开始吧。”王主编倒也没拘礼,更有可能是今天的临时任务太紧迫,所以大家都随和一点。
王主编清了清嗓子:“人都到齐了,我就先简单介绍一下今天的任务——我是凌晨接到的中央通知,把第二版的原有内容全部撤换、调整到别处。然后整版空出来,集中刊印对越问题的内容。
中午送印之前,我们要完成三篇文章。分别按照40%:40%:20%的版面分配篇幅。
第一篇是社论,纵向放在二版左侧,题目已经定好了,就叫《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由小赵负责;
第二篇是外交部最近连续几次对越南大使馆的照会,主要是强烈谴责,放在右侧上方。由外交部的牛洪生同志负责整理编选照会内容、我们的人负责润色前后导语、结语。
第三篇是新闻简讯,主要报道最近越南军队又打死打伤我们多少同胞、造成多少损失,放在右下角。由新华社的刘琳琳同志负责,一定要确认清楚最新的前方新闻素材。
我负责全局工作,大家抓紧时间,现在开始!”
王主编报到具体文章负责人的名字时,三个人都先后站了起来,对会议室里所有人短促地点点头,连自我介绍都省了,可见氛围之仓促。
顾骜好歹还是趁机把人认全了:外交部新闻办公室的牛洪生同志,是个酒糟鼻的中年红脸胖子;而新华社记者刘琳琳则年轻些,估计30多岁,应该是个联络员吧。
罕见的“三部门联合编报”,要不是遇到突发战争,平时还真遇不到。
开工之后,顾骜第一反应是去牛前辈那里帮忙,毕竟外交部的照会还得选编一些段落出来、放到报纸上。不过牛前辈却不怎么待见他,说不用他帮。
看来,同一部门的前辈,对于新人坐火箭获取知名度,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芥蒂的。
幸好赵雨田顺势给他解了围:“小顾!你跟着我,帮我把关社论里的对越路线错误谴责部分,看看哲学理论方面有没有漏洞,能不能优化!”
“诶好。”顾骜诚恳地答应,随后也想明白了。
照会这种官腔,谁都能做,部里凭什么安排他,肯定是看重了他在论战辩驳方面的优势,所以给越方最近的一些公开宣言挑挑刺罢了。
勤勤恳恳跟着赵雨田干了两个小时,一篇社论的初稿终于新鲜出炉:
“最近,越当局对华挑衅越来越猖狂。其武装力量不断侵犯我国土、任意枪杀我边民。越当局如此肆无忌惮地欺侮我国,度已令人难以容忍……”
“长期以来,这本该是一条友好的边界,两国边民频繁往来、和睦共处……但是,自74年起,尤其是自其统一后,越当局为迎合苏联、疯狂反华,竟忘恩负义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尤为令人愤慨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越方宣传机器还口口声声歪曲事实,妄图欺骗世界舆论……其流氓装蒜之手法,十分卑鄙,令人作呕……”
“越当局在反华的道路上已经走得够远了,中国人民的忍耐和克制是有限度的。我们不欺侮任何人,也决不允许别人欺侮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们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因此我们严正警告越当局:如果你们仗恃有苏联的撑腰,继续得寸进尺、恣意妄为,必将受到应得的惩罚!这是最后一次悬崖勒马的机会!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篇文章大部分的措辞都是赵雨田决定的,顾骜只在几个路线对错的辩论小节中提供了决定性意见。
不过,在文章的最后,赵雨田本来想写的修辞大致是“我们把话说在前头,勿谓言之不预也”。顾骜却建议把明显粗俗口语的内容改成“悬崖勒马”。
这倒不是顾骜想出风头,而是他后世听惯了那样的渐进式抗议,所以草稿上随手就这么写了。
他也觉得悬崖勒马比较好一点。
赵雨田倒也尊重他的意思,没有独断,而是让几个负责文字工作的同志大家提意见。
报社这边的人,基本上没有人提意见。
因为他们都知道顾骜这个名字最近比较火,上达天听了,是个典型。
不过新华社的刘琳琳却不认识顾骜,毕竟刚才顾骜跟着赵雨田进来的时候,王主编没介绍他,别人也只称呼“小顾”。
她看顾骜这么年轻,还指手画脚,就有些不服。
“小顾,我觉得赵编辑的原稿就不错,‘我们把话说在前头’,多通俗。”
顾骜也不是非要坚持,就摆了个事实证据,最后意思了一下:“我只是看62年的‘勿谓言之不预也’前面,跟的是‘我们要正告印度当局’。现在改成‘我们把话说在前面’,好像比16年前更加口语化了。”
刘琳琳立刻摆出一副老资格:“这不就对了么!小顾,你还是不了解情况。《人人日报》上的社论,不是真的写给越南人看的,我们都不翻译,他们怎么看得懂!这是给我们自己的人民看、鼓舞民心士气的。现在的文化教育水平,比16年前不一定有进步,写得更白话一点,人民才看得懂嘛。”
听到这儿,顾骜才知道大家的顾虑是什么。说到底,还是特殊时代刚刚过去、读书人有一点点怕被说是“臭老九思维”,不敢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