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敏咀嚼了一下弟弟的金玉良言,突然发现自己开眼看世界的程度还是太低了。
“我还以为,国内大学好不容易开了经济学课程,就算是与国际接轨了。没想到天外有天,我学的那个已经过时了么……”她觉得很是挫败。
“没事,我只是给你开一个视角,告诉你还有一门对立的课,你一起对照着学就没事了。”顾骜本来就是跟姐姐闲聊,又不是打算搞经济学学术。
“以后你的决定我也不问你了,你全部自己拿主意吧。”顾敏叹息了一声,知道弟弟的智商和见识已经与她不是一个位面的了。
……
奔驰老爷车沿着解放路,从城站一路开到西湖边,拐过清波门,转进顾家花了3万块、暑假前新买的别墅里。
老爹顾镛早已请假回家,叫了一大桌菜,等着给儿子接风——其实他也谈不上请假,因为自己都是副厂长、二把手了,无非是跟秘书留个话,万一老秦找就说他回家看儿子了。如果秦厂长不问,就没人会问了。
姐姐可以低调不炫弟,顾骜却阻挡不了老爹炫儿子。
问清楚了顾骜留学的前因后果后,老爹忍不住一次性开了两瓶茅台,自己喝一瓶,还逼着子女和准儿媳妇都要喝。
“这是骜骜的接风酒,过几天还有送行酒。去基辛格那里读书,那么长脸的事情,怎么能不喝好!”
“爸,小心高血压。”顾骜忍不住劝了一句。
结果老爹一句就怼回来了:“什么高血压!那是离休老干部担心的事情!咱才50多岁的壮年人,怕什么!
咱今天就算了,自己喝。过几天送行,我要去展览宾馆包大厅摆酒!厂领导级别的同事都喊上!市里工业局省里分管领导都要请到!
去年汽轮机厂吴厂长的儿子去李家坡读个南洋理工,就显摆得死臭美,巧立名目摆酒给人送纪念品。我儿子这么出息,凭什么不能摆?咱越郑重,也说明我们越重视中美合作嘛!”
听老爹自称“50多岁的壮年人”,以及后续那堆歪理,顾骜忍不住嘴角抽抽,想笑又不敢。
“那还要我按‘国际惯例’,再跟你去厂里转一圈、听别人说你好话不?”顾骜无奈地调侃。
记忆里,中学时自己稍微取得一点成绩,都是被老爹带去厂里,接受同事的恭维,真是不堪回首的尴尬。
不过幸好,这一次,老爹也知道丑,没有再勉强如此俗套的套路。
“那倒不用了,你爸都是厂长了,再去厂里的下属面前显摆有个好儿子,那还有啥成就感?你就算是个没本事的二世祖,他们都会吹得你多出息似的!既然是厂长了,当然要有厂长的样子,只在其他兄弟单位的厂长面前下下眼药,那才叫能耐!你这几天就好好做你自己的事情,应酬听我最后安排就好。”
顾骜琢磨了一下,突然觉得老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在自己的下属面前炫儿子,那是没自信的人才干的事情啊。
“那我随你,我这两天去花港观鱼转转,看看小马他们拍的电影搞得怎么样了。”
第268章 视察工作
回到钱塘这一亩三分地上,顾骜当然是无所顾忌了,只要老爹没限制他的行动,他就能开着奔驰770老爷车到处浪。
不用像京城那样低调地藏头露尾。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昨晚刚刚滋润缱绻过的女朋友,意气风发地去花港观鱼兜风,顺便探探马风的班——因为这天正好是周日,马风也不用上课,肯定是在《少林寺》剧组鬼混,蹭眼界。
毕竟马风此前只看过人拍电视剧,没见过正儿八经拍电影,一个是磁带,一个是胶片,逼格截然不同,以马风的脾气肯定是好奇的。
西湖边的公园,直到2000年都还是要收门票的,此后才开始免费。
但考虑到本地市民早锻炼的福利,一直以来早上7点以前进去是不要钱的。
偶尔来一趟的外地游客普遍不知道这个门道,大多还得乖乖掏钱。
但也有周边一两百公里以内大城市来的短途游客,因为来的次数多,掌握了要领。也会学早锻炼市民那样,一大早7点前进去,然后在里面玩一整天。
“没想到这里的公园和寺庙都修得这么好,难怪《少林寺》剧组选遍了全中国,最后偏偏机缘凑巧来钱塘取景呢。”
萧穗坐在副驾驶上,一路看着南山路上的湖光山色,心旷神怡,只觉微醺醉人。
都12月份了,草木凋零,偏偏还是很有风韵。
萧穗跟着顾骜厮混这些日子,一直是风光的名利场上来往,偶尔返璞归真恬静一下,反而觉得很享受,也激发了她美女作家的文艺之魂。
顾骜开得很慢,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指点:“其实国内名山古刹是不少的,但那些年破四旧破得太多了。这里之所以好,是八年前紧急抢修、后来每年维护才有的。还要谢谢周首相带着尼克松和基辛格,八年前来这里谈判《中美联合公报》——就是在前面那个招待所的八角亭里,签下的草案。这个公园和这个寺,当初都是美国总统游览过的,所以修得特别新,直接拿来拍电影都没问题。”
萧穗并不知道个中历史细节,现在听来,才觉得难怪《少林寺》剧组跑遍大江南北别无可选。
1980年,要在中国找个精装的佛道寺观,难度绝对比后世人所能想象到的要高。
哪怕是京城,除了故宫之外,其他“封建余孽”早就被砸了。开放后暂时也没钱修复。
也就这种指定接待外国元首的窗口景点,能够保存下来。
“同志,请问您是什么单位的?前面有香江客人在拍电影,要封一部分园区,暂不对外开放……”
顾骜的车子开到花港观鱼公园的某一个入口,看到居然有部队站岗巡逻。
因为他开着豪车,所以巡逻军官也不敢造次,问得非常礼貌。
“我是顾骜,需要找张导确认一下么?”
偏偏顾骜越是懒得报头衔,越没人敢拦。
“您请。”
重新一脚油门,顾骜内心感慨:“这年代,对港商的保护礼遇,真是高啊。”
拍个宣传电影,能有这么高的规格。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是当时的正常现象——
历史上,再过个五六年,意大利大导演贝托鲁奇来中国,拍《末代皇帝》的时候,那礼遇才叫让后世之人瞠目结舌、难以想象。
就因为贝托鲁奇当时顶着“柏林金熊奖提名/奥斯卡最佳导演奖提名”的头衔,来到中国后,由文化部部长全程陪同协调一切资源、文化部的副部长亲自下场演剧中负责审判改造溥仪的那个官员角色。
而且压根不需要“横店造景”,直接到原剧情发生地取景拍摄。
发生在太和殿的事儿就太和殿拍、乾清宫的戏就乾清宫拍、“登基大典”就真的喊1万5千名群众穿了戏服三跪九叩;剧里的重要历史道具、直接从故宫博物院拿真迹来演,礼遇堪称空前绝后。
之所以“绝后”,是因为《末代皇帝》拍完的同一年,张一谋也靠《红高粱》在柏林拿了金熊奖。所以中国文化界的脊梁骨一下子挺起来了。
咱中国人自己也有金熊奖“获奖”,贝托鲁奇的“金熊奖提名”就不值钱了,以后再来的外国大导演,无论多大牌,都没有去故宫取景的待遇了。
当然,凭良心说,贝托鲁奇拍得还是很好的,《末代皇帝》虽然如此折腾,最后也拿到了88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奖。
……
“顾哥,你总算有空回来了,没说的,今天我做东。来来来,一会儿给你演示一遍我这个月学的新招,然后咱喝功夫下午茶。”
片场内,正在偷空跟袁八爷练花架子耍帅的马风,看到顾骜的出现,立刻欢欣鼓舞地过来打招呼。
不是恭恭敬敬,而是发自内心的欢欣鼓舞。
说明马风是真的当小弟当出乐趣来了,并不是慑于大佬的威势,是真心觉得跟着大佬混又有前途又能学到东西还有很多开心的际遇。
“玩得很开心?”顾骜落座,翘起二郎腿戏谑地问。
马风擦了擦汗,讪讪一笑:“那必须的……惭愧,就是没精力多过问你的生意了。不过最近日本市场那边也没什么好盯着的,就躺着走货呗。”
顾骜抿了一口茶水:“最后好好爽几天,该收收心了,我马上要派史育猪去美国,帮我打开美国的游戏街机市场,咱不求走多少量,至少让美国人相信中国的电子产品也是有创意的,先埋个钉子。到时候,国内这边的资源,你帮我协调,该加人就加人……”
两人聊了一会儿生意,又聊到顾骜的出国留学安排,马风的惊叹和赞美就不赘述了。
不到十五分钟,负责《少林寺》的张导演忙完一组镜头,带着李联杰急匆匆走过来。
“顾少……”
“叫顾处长,要不就小顾——我现在是公务人员,别少不少的,不雅,还请见谅。”顾骜倒是不在乎别人的称呼,但既然还披着官员身份,就不能丢国家的形象。
“原来您都已经是处长了,失敬。”张导直奔主题,“听说您这次来,是要带阿杰和袁指导走?阿杰的戏份我按你说的,尽量排到一起拍,一切以他优先,这两天就能走。但你能不能留下袁指导,让他后续也指点其他人功夫呢?这些内地的演员,打是挺能打的,都是扎实的硬功夫,就是荧幕表现力太差。真是货比货得扔呐,跟袁指导合作过之后,才知道什么叫打得漂亮,原先从武术队请来的教练根本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