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仕 (寂寞鸦片)

　　趁着罗尧和盖世杰出去发通知的时间间隙，段昱用手机上网浏览一下气象信息，他知道省气象局多半还没这么快的反应速度，所以直接上的中央气象网站查询，果然中央气象网站对这场突然席卷半个汉南的暴雨做了解释，是因为一个巨大的雨水云团突然转向，估计整个降雨过程要持续好几天，幸运的是尾矿坝所在的江永市没有位于这个雨水云团行经路线的中间地带，而是边缘，所以降雨量不会太大。
　　段昱这才稍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鬼知道这个该死的雨水云团会不会再次突然转向？鬼知道这场雨会不会成为压垮那个尾矿坝的最后一根稻草？鬼知道下面的干部会不会玩忽职守把上级的文件当耳边风？没有亲自到现场，段昱总是不放心的。
　　随行地干部们被突然从被窝里叫起来，告之要连夜赶往江永市，心里自然是有些怨言的，这位新省委书记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大半夜的突然改变调研行程，这不是折腾人嘛，不过他们脸上自然是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满的，火急火燎地收拾完毕，十分钟后队伍就准时出发了，连夜赶往江永市！
　　江永市是著名的"世界锑都",有着发达的采矿业和工业，盛产锑,锑产品生产量居全国第一，年产量占全国的1/3。也是那个尾矿坝所在的地方，
　　但有时矿产丰富对地方来说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乱挖乱采和环境污染问题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特别是前些年国家处于经济高速发展期，各地政府都以抓GDP为第一目标，大干快上，经济的确是发展了，但是遗留问题却不少。
　　江永市有大大小小的矿山数百个，除了几个大型国有矿山相对而言环境保护措施做得还算到位外，其余的小型矿山问题都不少。那个被废弃的尾矿库就是当初的一个县区的地方国营所经营的矿山的遗留物。
　　这个小矿山红火的时候是县里的纳税大户，县领导三天两头来视察调研，在当时的政治经济环境下，所谓的环境保护是缺位的，所以，也就有了现在的那个隐患，现在废弃了，就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想管，无人问津了。
　　柳溪镇就是那个尾矿库所在的山区小镇，在过去的时候，因为这里有矿，是县里的经济支柱。所以，柳溪镇也曾经兴盛过。但好景不长，由于矿山资源的枯竭，所以即使降低价钱，也没有人愿意过来承包那座县里唯一的锑矿，于是这里就又恢复到了当初宁静贫困的局面。
　　可是当初不顾一切的掠夺式开采，在山上留下了一个个宛如癞痢头一般的疮痍，还有这个如*般的简易尾矿库还矗立在原地，年久失修，已经成了危险建筑，由于经历过一次滑坡，尾矿坝上已是裂缝密布，幸好当地下游的村民知道锑矿渣的危害，自发用旁边的山上的泥石在尾矿坝外围又垒了一个土坝，才避免了尾矿渣的下行。可这个终究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要是有着大的山洪或者大的降雨，恐怕就会出现危机。
　　要说段昱让盖世杰把那份资料亲自送到有关部门一把手中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的，层层文件传达下来，县里拨了一笔钱给镇上，镇上找个工程队把尾矿坝简单加固了一下，又指派了镇上一名干部专管此事，算是责任到人了，不过也仅此而已，因为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就不是一点点钱的问题了，别说镇上，就是县里也解决不了，用镇长的话说，这就是个“癌症”，没治了！


第八百四十章 群众智慧不可小视
　　苗大伟就是那个被指派专管此事的干部，他是柳溪镇的老干部了，在镇上干了一辈子，还是普通办事员，已经快要退休了，在镇子里的工业办占个位置，等待着退休以后，回家里养老。
　　像苗大伟这种上面没人，升迁无望，基本上属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日子的干部，镇领导是难得想起他的，也就这种没油水出了事却要顶缸的倒霉差事才会轮到他头上。
　　这事会摊到苗大伟头上还有一个比较名正言顺的理由，他正好那个尾矿库不远处的村子的人，熟悉情况，镇长说了，这段时间他就驻村，怕上级搞突然袭击下来检查，苗大伟反正是混日子等退休的人，所以也无所谓了，在镇上他是小萝卜头，到了村里他就是镇领导了，村干部们好的招待没有，自酿的米酒是管够的，好歹全村就出了这么个镇干部，平时去镇里办事也少不了麻烦他的。
　　于是苗大伟就骑了摩托去了村里，也正好假公济私，去探望一下村里的几个亲戚，果然村里的村干部听说他来驻村都很热情，革命的小酒餐餐有，这几天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被村干部们灌得伶仃大醉。
　　当然上级交待的事情还是要传达的，在酒桌上，苗大伟也把尾矿坝的事跟村长说了，村长已经喝高了，满不在乎地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能出什么事？上面要真有心，给我们村里拨笔大钱，把那坝给彻底填平了，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提到钱的事，苗大伟就不好接话了，镇上哪有钱啊？书记、镇长还在为挪用了镇上教师工资的事发愁呢，而且镇上在这件事上也是有私心的，有这个尾矿坝在，镇上每年还能找个借口打个报告向县里要点钱，虽说不多，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要是遇到哪个领导重视一下，钱还能多拨点，比如像这次一样，要是真把这尾矿坝全填平了，镇上还找什么理由问上面要钱啊？镇长说得好，要细水长流呢！
　　“喝酒，喝酒！”苗大伟赶紧把话题岔开了，没一会儿酒桌上就东倒西歪一片了，苗大伟还勉强保持着清醒，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就咯噔一下，酒醒了一大半，连忙拍村长的肩膀，“下雨了！只怕要出事！......”。
　　村长醉眼惺忪地睁眼看了看外面，挥挥手道：“毛大一点雨，能出啥事？！你别自己吓自己了！......”，说完就趴在桌上呼呼睡过去了。
　　苗大伟毕竟比这村长有见识些，虽说没有太专业的知识，对于什么污染啊，饮水安全什么的不太懂，但是，他也是经历过锑矿开采的老同志，知道锑矿的尾矿渣的危害，最起码接触的多了，就会呼吸不顺，还会得一些莫名其妙的病症，当初的工人可没少得病。现在在镇子里，他也属于看报纸当上班的那种，所以对于现在的环境保护，也是可以说上几句的，知道一些东西。
　　有着过去的经验，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恐怕就要顶上去了，那个尾矿库是绝对不能出问题的，上级追责先不说，在那个尾矿的下方可就是他所居住的村子，一旦出了问题，那他们这个村子，恐怕就要陷入一场灭顶之灾了。
　　他也顾不上叫那村长了，连雨伞都顾不得打，就冲进雨中，来到村部广播室，打开大喇叭，直接通知村子里所有的劳力不论男女，带上锄头铁锹等工具到村部来集合。
　　作为村子里唯一吃公家饭的人，苗大伟在村子里还是有些威望的，大喇叭一喊，已经准备睡觉的村民们就扛着锄头铁锹来了，也不用苗大伟做什么豪言壮语地动员，大手一挥，简单说了句，“下雨了，尾矿坝只怕要出事，尾矿坝垮了，咱们村就完了！跟我走！”，队伍就浩浩荡荡地直奔尾矿坝去了！
　　苗大伟不懂工程，可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他到现场一看，就知道自己的担心不是自己吓自己的，之前镇政府找的那个工程队完全是应付式的，用水泥把尾矿坝的裂缝简单糊了一下，如今一下雨，又裂开了，已经能看到一股股黑黑的矿渣水往外渗。
　　别看现在雨势不大，但连绵细雨下起来可是不待停的，随着裂缝的扩大随时有溃坝的危险，现在再加固尾矿坝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固村民自发垒起的那个土坝，把如果滑坡下来的尾矿渣阻挡一下，然后在下游挖一条截水沟，把流出来的有毒矿渣水给引开，不要污染饮用水源，这样当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这样一来就可以有一个缓冲的时间，等待上面的增援，到了那个时候，就好办了。
　　苗大伟又把村里几个有经验的老农叫来商量，要不说群众的智慧不可小视呢，这一商量又想出不少好办法，尾矿坝不像水库坝，水库坝是一点不能渗漏，一渗漏就完了，尾矿坝就是要渗漏，把坝里的水渗出来溃坝的风险就小多了，所以老农们提议砍一些竹子，把竹节打通，然后打进坝体里，把里面的矿渣水渗出来引到安全的地方去。加固土坝的时候也可以在里面加一些竹筋什么的，另外在尾矿坝和拦截坝之间可以打一些木桩，摆一个木桩阵，这样就算万一溃坝也能缓冲一下。
　　说干就干，在苗大伟的指挥下，村民们很快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加固土坝的加固土坝，挖沟的挖沟，砍竹子的砍竹子，削木桩的削木桩，苗大伟又临时征用了村民用来准备盖新房的砖块、石灰、水泥、沙子等材料，这样筑起的拦截坝就比原先村民自发搞的土石坝要牢固多了，村民们也朴实，知道这是关系村子安危的大事，一点价钱没讲，就用村里仅有的几辆拖拉机把材料全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