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咱还是把天鹅先找出来,再讨论吃肉的事也不迟,”华泰崂一边劝一边扒拉信纸,“来来,有照片的看照片,没照片的基本不用考虑了,要知道,天生丽质难自弃,漂亮姑娘都巴不得全世界看见自己的美呢,不敢寄照片的肯定美不到哪里去。”
郑能谅有不同意见:“这话未免失之偏颇,高人还常常隐逸山野呢,为什么美人就不能孤芳自赏?不寄照片,有可能是低调、矜持或者不自信,觉得自己不够美或者不上镜呢?也可能是骄傲,觉得应该男生主动,应该我们先寄照片给她们筛选呢?还可能是稳重,觉得应该先书信交往一阵子再见面呢?可能性这么多,怎么能一概而论?”
华泰崂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牛!你的思维确实很严密,可是别忘了‘书生造反,三年不成’的古训,咱这是挑联谊宿舍,不是在找希格斯玻色子,用不着考虑那么全面那么费劲,只要找一个中意的目标速战速决即可,所以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确的方法,先从这些有照片的来信中找,找不到,再看其他。”
阚戚智马上补充道:“我觉得如果有两三个中意的目标,也不妨多管齐下,分别联谊。”
“你可真会玩,搞个联谊宿舍还带劈腿的呢?”郑能谅瞪大了眼睛。
阚戚智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可以?我未娶你未嫁,大家你情我愿的,交友联谊而已嘛。指不定我们在人家那里也是个备胎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郑能谅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心有疑虑道,“可我要提醒你,这集体‘劈腿’的风险可比单人劈腿大多了,一方面是暴露的风险大,这么多人,这么大的信息面,想要做到密不透风根本不可能;另一方面是暴露后的风险更大,得罪一个女生尚且难以收场,得罪一窝女生恐怕就……”
阚戚智眼珠滴溜溜一转,立马开窍了:“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咱就和一个女生宿舍联谊,从一而终!”
“哇!哇!哇!”谷二臻忽然发出一串惊叫。
“蛙什么蛙?我还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呢!一惊一乍,”华泰崂一边调侃一边转过头去朝谷二臻手里一看,双眼登时放出光来:“哇塞!这是仙女宿舍吗?!”
众光棍一哄而上,无一例外地被那张照片勾走了三魂七魄,恨不能将它据为己有。照片上四位妙龄少女个个肤白貌美,落落大方,在镜头前一点也不生涩,穿着打扮、眉目气质各有特色,仿佛古代四大美人穿越而来。
在那个没有PS技术的时代,照片还是很有说服力的,连几乎没有对宋颖哲之外的女生表现过热情的冉冰鸾都不禁感慨道:“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高密度的美女聚居点,她们这宿舍的风水真好。”
“都不错,不过跟小何比还差那么一截。”虽然知道弟兄们都不会告密,但霍九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忘对女朋友表忠心。
华泰崂翻开来信一看:“艺术学院表演系二年级的,难怪都这么漂亮,还和我们同届,没代沟,我觉得相当合适,就她们了。”
另外几个光棍当然没意见,阚戚智二话没说就把桌上剩下的书信照片一把搂起,要朝废纸篓里丢,却被郑能谅拦了下来:“等等,这太没礼貌了,礼尚往来,联不联谊,好歹都要给人回个话。”
华泰崂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谅仔,回信这种脑力活当然非你这才子莫属了。”
郑能谅忙推辞:“你可别捧杀我,遣词造句是脑力活,可写成文字是体力活,要不你给我当秘书,我说你写。”
华泰崂嘿嘿一笑:“我读书少,你说的字词句我听都不一定听得懂,听懂了也多半会写错,所以,还是要麻烦你能者多劳哦。”
阚戚智也说:“就是,口口声声说要回信的是你,难道还要别人代劳啊?”
郑能谅一看祸从口出躲不掉,只好说:“写信可以,但写这种回绝信,既费脑细胞,又伤良心,还要冒被对方报复的风险,你们好歹补偿点什么吧?”
最后,众光棍以三只全瘦肉夹馍的代价换得一封词优句美、言恳意切、让人看了觉得拒绝实属无可奈何被拒绝也是一种幸福的回绝信,立马拿到文印店打印出十几份,一一回寄。“仙女宿舍”那边也需要回一封应允的信,这种好事就不需要麻烦郑能谅了,几个光棍纷纷自告奋勇,当仁不让,最后谁也争不过谁,只好相约一同登门拜访。至于那张仙女们的合影照,更是成了争夺的焦点,就差兵戎相见了,为了避免在抢夺中造成照片的损坏,他们才决定把照片裱起来,挂在宿舍墙上,实行集体所有制,互相监督,共同拥有。
姑娘们将碰面的时间定在本周六的中午,冉冰鸾虽然也被“仙女宿舍”惊艳到,但早已心有所属的他仅限于点到为止的欣赏,不会参加这种见面活动,何况他已经答应宋颖哲那天一起去看话剧《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导演、编剧、主演和原著作者都是她的偶像。霍九建则要陪何茹媲去西都影城看《秋天的童话》,也不能参加。这是部出色的爱情片,对于大部分男生来说,看完都会受益匪浅;但在霍九建这种模范男友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郑能谅倒是有空,最近秦允蓓黏得没那么紧了,他虽有些许不适应,却也不便反客为主,便顺其自然地享受这清闲,作为联谊宿舍活动的策划者之一,他既有权利也有义务出席这场见面。
这一天的天气和众光棍们的心情一样“暖暖内含光”,原先抱着各种猜测和想法的他们一见到联谊宿舍的众“仙女”,小心脏不约而同猛地一提、一软,瞬间融化:真人竟然比照片更养眼、更生动、更销魂。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尽管内心震撼程度不相上下,外在表现却各不相同,郑能谅的震撼在脸上蜻蜓点水一闪即过,比膝跳反射还快,不留一点证据。阚戚智就有点失控,呆若木鸡地傻看着,口水快流到下巴上才匆忙用袖子擦去。谷二臻和华泰崂虽然没有灵魂出窍,却一个耳朵和脸红得像吃了“地狱之火”指天椒,一个喉结蠕动得像疯狂扫射的机关枪枪栓,铁证如山。
见同伴们如此失态,郑能谅只能独挑大梁,借着向对方介绍的机会,用手势和眼神帮助他们元神归位。早已见惯了异性失态表现的几位女生也分别作了自我介绍,话题便戛然而止。双方脸上礼节性的笑容不约而同地僵住了,仿佛被树脂裹住的三叶虫,动弹不得;一道道尴尬的目光在空中四处乱窜,就像某些大学生辩论赛上的辩词一样,千方百计地避开对方;整个场面好似一盒劣质的盗版磁带,刚放了截序曲就卡带了。
打破僵局的是个不期而至的甜美声音:“哟!这不是传说中的‘瓜皮英雄’嘛!”这个在西都方言里颇为不雅的字眼通过如此柔嫩的声线和婉转的腔调轻轻吐出,不仅没让听者感到丝毫不快,反倒一身舒爽。对于郑能谅而言,这感觉不光是舒爽,还有亲切。他回过身,两人一照面,不禁异口同声道:“是你?”
科学上认为,信息释放的能量分散进入到三维空间中的不同地点,引发相同分子的摩擦,于是巧合产生了。此刻郑能谅的眼前漂浮起无数粒小“分子”,雾气蒸腾的逼仄小巷、马达低吟的金黄色跑车、鲜红如血的玫瑰花、肮脏混乱的破屋子、光影交织的小荧幕,还有根嚼了一半的火腿肠,它们在空中互相碰撞、摩擦,融合成一张久违的面孔。
“你……”郑能谅的脑神经忽然卡了一下,没想起她的名字来,尴尬地笑笑,“这么巧!”
“郑能谅!”戴珐珧伸手和他一握,笑道,“呵,还是这么讲究,不会一直就没脱下来洗过吧?”
郑能谅搓了搓戴着手套的双手,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嘲道:“上次被你牵过手,哪舍得洗啊?”
戴珐珧继续开他的玩笑:“那你应该把它真空封存,藏到保险柜里,这戴在手上摸来摸去的,岂不是污染了。”
“别提了,自从上次摸过你的手之后,我这手套就没碰过别的东西,吃饭穿衣上厕所都是他们帮忙的。”郑能谅朝舍友们努了努嘴。
“哈哈,真是群助人为乐的好伙伴,”戴珐珧指了指屋里众人,“我这帮姐妹也是看你们的交友广告挺有趣的,怂恿我写联谊信,没想到把你给联上了。”
郑能谅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原来那封信是你写的呢,难怪字句那么优美,读起来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郑能谅当着那四位漂亮女生的面如此肆无忌惮地夸赞戴珐珧,无疑犯了大忌,令她们颇有几分不爽。更令她们不爽的是,那几个男生就那么傻呵呵地看郑戴二人对聊,也不知道主动与她们搭讪,白白给他俩套上了主角光环。与此同时,那几名男生见二人聊得如此投机,马上意识到这阿珧跟他们基本没什么关系了,一上来就少了个目标,心中难免感到郁闷。更令他们郁闷的是,那四位漂亮女生的脸色似乎都不怎么好看,也不知是对他们几位的长相不满意,还是对郑能谅独宠戴珐珧的行为有意见,若是前者,通过整容还能解决;若是后者,这联谊宿舍的胜利果实恐怕就要被他郑能谅一个人独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