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能谅反问道:“你觉得我反应迟钝么?”
梁晨谛想也没想:“一点都不。”
郑能谅又问:“那你迟钝么?”
梁晨谛想了想:“也不是很迟钝啊。”
“所以啊!”郑能谅一拍梁晨谛的大腿,“这说明我们读书都太不用功咯。我们不用功,所以反应不迟钝;反之,孟楚怜用功,所以她就迟钝;如果我们用功呢,我们也会变成和她一样迟钝;如果她不用功呢,也会跟我们一样不迟钝;可实际上她比我们用功,所以她比我们迟钝;根据原命题和逆否命题为等价命题的法则,如果哪天我们反应变迟钝了,就说明我们足够用功了;而只要你看到有谁不如我们迟钝,就可以断定这个人比我们用功。这么简单的逻辑推理,很好懂吧?”
梁晨谛听得两眼直转圈,半天说不出话来,真的变成了反应迟钝。片刻,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狡黠地看着郑能谅,道:“你不让我去吓孟楚怜,该不是有别的目的吧?”
郑能谅心中一虚,脸上却一派正气:“我的目的还不是为了保护你啊?你也不看看人家孟楚怜什么背景,就算她真被你用什么办法吓到了,回头告诉郝主任或者哪个老师,能有你好果子吃?”
梁晨谛只图玩得痛快,却忘了这一层关系,毫无疑问,任何对孟楚怜的骚扰都会遭遇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打击,想到这儿,他不禁对这位高瞻远瞩的战略合作伙伴投去既钦佩又感激的目光。郑能谅也松了口气,这就算断了梁晨谛用任何方式骚扰孟楚怜的念想了。
梁晨谛看了看静卧在易拉罐底的四脚蛇,惋惜道:“可它怎么办?拿去吓唬谁好呢?”似乎不被拿去吓唬某个小姑娘,它的生命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郑能谅心想好事做到底,索性连这四脚蛇也一并救了,便劝道:“放生咯,也算益虫。”
梁晨谛眼一瞪:“啥?我堂堂梁晨谛从不放空炮,被我抓回来的生物,不论益虫害虫,我都有一百种方法让它活不下去,你居然叫我放生?”
郑能谅没有直接与他争辩,而是讲起了故事:“从前有个人,从渔民手里救下一条金色鲤鱼,后来这个人被强盗杀死抛尸江中,是这条鲤鱼用‘定颜珠’护住了他的魂魄,多年后凶手伏法,此人也得以还魂复生。”
梁晨谛没有看过《西游记》,也对这种好处不感冒:“嘁!我堂堂梁晨谛怎么可能被强盗杀死?还用它来帮我还魂?不如我先帮它超度了吧。”
郑能谅继续点化:“从前有个牧童,从一个捕蛇老汉手里救下一条小白蛇,千年之后,小白蛇修炼成人形,下山报恩,嫁给了小牧童的转世之人,两人过上了幸福生活。”
梁晨谛终于有所感触:“哈哈,你也看《新白娘子传奇》呀!”
郑能谅微微一笑,谆谆善诱道:“众生平等,万物有情,你说你今天放生这条四脚蛇,保不齐千年之后,它也变个大美女来报恩呢?”
梁晨谛认真地盯着易拉罐里那条四脚蛇,想象着它变成大美女的样子,不无遗憾道:“唉,为啥都是转世之后、千年之后才来报呢?就没有个现世报的故事来激励人嘛?”
郑能谅眼睑低垂,冷冷道:“拜托别乱用词好不?现世报说的是恶有恶报。”
梁晨谛撇了撇嘴,道:“哼,反正我现在是看不到放生它的任何好处。”
但他还是马上把四脚蛇给放生了,因为楼道里传来了郝主任的咳嗽声,在郑能谅的记忆中,这算是郝主任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
第四章
1
五六十平米的教室,三千二百多步的上学路,两个年少的身影,像地球和月亮一般若即若离。一眼偷瞄,一阵窃喜;一番愁绪,一页日记;一寸相思,一声叹息。
日子就在这平淡无奇的暗恋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高二,会考之后,开始分班,文科两个班,理科四个班。郑能谅的物理化学即使在作弊非常成功的情况下也未必能及格,根据排除法,他只能选文科班。
好消息和坏消息接踵而来:孟楚怜也选了文科班,并且和郑能谅一同进了文科一班,郑能谅把这看成是上天的厚赐和命运的暗示,隐隐有预感这一年将会发生些什么;梁晨谛去了理科四班,虽然对他来说文科理科并没有什么分别,但他非常讨厌背书和写作文,于是郑能谅失去了一位给力的战略合作伙伴;三姑也在理科四班,原因和梁晨谛一样,这跟郑能谅关系不大,但至少让孟楚怜身边少了一个嚼舌头的,郑能谅也很欢喜;班长任赣士文理都强,但他的理想是从政为官,所以进了文科一班,继续当他的班长,这可是个坏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新班级的座次又是他说了算。
果然,郑能谅又没能如愿以偿坐到孟楚怜的附近,依旧被“发配”到最遥远的“边疆”,并迎来了新的同桌。
郑能谅似乎挺有女人缘,新同桌是个女生。开学第一天,她一进教室就直奔最后一排的角落,将书包撂在郑能谅旁边桌上,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任赣士在排位表上承认了这一既定事实。
郑能谅性格内向,不善取悦女生,虽然有时嘴里也会冒出些顽皮的话语,内心却始终比较保守,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她是被他的魅力所吸引的可能性。她叫项菁菁,郑能谅的记忆库里查无此人,二人素不相识,她个子不高,也没必要往后坐,那究竟为何要选这个座位呢?
当郑能谅向她提出这个疑惑的时候,项菁菁的回答是:“我是想静静。”
“这你就选对了,我别的什么不会,安静可是最拿手的,静如止水,静如处子,要多静有多静。”
郑能谅没有自夸,一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安静了,因为项菁菁对他的回答报以淡淡一笑,然后转过身去,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帕斯卡尔思想录》,自顾自看起来。
他连帕斯卡尔是谁都不知道,想不安静也不行。
后来,郑能谅从楼下理科班的同学那里打听到,帕斯卡尔是17世纪法国的一位数学家、物理学家,就很纳闷:“这项菁菁成天看这些理科的书,为什么要跑来报文科班?还跟我坐一起,莫非是对我有意思?”
再后来,他发现是自作多情了,帕斯卡尔不仅是数学家、物理学家,还是哲学家、散文家,人家16岁时就发现了著名的帕斯卡六边形定理,而自己16岁了,连帕斯卡尔是干什么的还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被项菁菁看上?
看来这项菁菁又是个和孟楚怜一样的学霸,郑能谅猛然想起,之前他曾不止一次向老天爷默默祈祷,让自己能和学霸级女神孟楚怜做同桌。如今真的从天而降一位学霸,难道是老天爷显灵的结果?他不由悲从心起,仰天长叹:老天!我要的是学霸级女神,你只兑现前半截算怎么个意思?这也带分期付款的吗?
但他很快发现,这个学霸并不讨厌,还很可爱。项菁菁长得一般,也不多愁善感,但每次一听到《同桌的你》的旋律时,郑能谅总会先想起她,而不是梁晨谛。项菁菁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比他矮一个头,圆圆的脸蛋,圆圆的身子,连手指都鼓鼓囊囊的,从远处看就像一朵幼儿园时常画的向日葵——全是圈圈。
郑能谅给她起了个外号——小企鹅,叫到后来几乎忘了她的真名。他不知道她是否满意,只知道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时候,她就挥舞起旺仔小馒头一样粉嫩的拳头去揍他——实际上跟按摩差不多。郑能谅忙改口叫“大企鹅”,她却拍得更紧,他只好又改回来。
小企鹅有一手绝活:画手表。这是超出郑能谅的理解范围的,他无法想象一个女学霸抱着自己的手腕涂鸦的画面,虽然达芬奇可能也干过类似的事,可那是男学霸,精神不正常是十分正常的。
小企鹅发现郑能谅正诧异地看着自己,便笑道:“要不要给你也来个?”说着,就去抓他的手,一点也没有女学霸的架子,也全无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
郑能谅却十分敏感地缩起胳膊,一脸戒备。小企鹅不知道这是因为盗格空间,一边灵活地转着圆珠笔,一边开玩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霹雳贝贝。”
郑能谅不想驳了她的好意,也对她的才艺充满好奇,便从口袋里摸出手套,递给小企鹅,有些害羞道:“你穿上这个给我画。”
小企鹅眼睛一亮:“哟?有洁癖?”
郑能谅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含糊地点了点头。小企鹅爽快地戴上了手套,开始在他手腕背面作画,边画边称赞道:“不愧是有洁癖的人,皮肤都这么白。”
郑能谅第一次被人当画板,有些紧张,小心地问道:“你说,这画被老师看到不会骂吧?”
小企鹅专心创作,头也不抬:“骂什么?又不是文身。”
郑能谅感受到透过手套传来的体温,还有呼在他手背上的气流,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有点痒。”
“忍着点,就当为艺术献身了啊。”
“圆珠笔水有毒吗?不会有副作用、后遗症什么的吧?”
“有也没关系啊,反正这又不是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