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固执呢?”
“十年前和十年后全然一副习性,这还不够固执吗?”
“那你爱听音乐这个好习惯应该没有丢掉吧?”
“这倒没有,还换了新装备呢。”孟楚怜说着从包里抽出一台粉色的CD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郑能谅会心一笑:“歌也换新的了吗?”
“你听听。”孟楚怜一边按下播放键,一边拿起一只耳机往他耳朵里塞去。
“我自己来。”郑能谅一抬手捏住了耳机,动作快得不免令人起疑。
孟楚怜没有多问,笑了笑,缩回手,缓缓转动音量旋钮:“怎么样?会不会太响?”
“哟,”郑能谅跟着旋律轻轻点头,“杰西和塞琳娜在试碟间里听的那首歌。”
“嗯,KathBloom的《ComeHere》,”孟楚怜有些意外,“原来你也看过《爱在黎明破晓时》。”
郑能谅轻轻翘起嘴角:“当然,如此充满文艺气息的大胆之作,正适合我这种闷骚男。”
“闷是够闷,骚在哪儿?”孟楚怜打量着他,戏谑道。
郑能谅反应也很快,一边挠了挠耳后一边答道:“这儿,一紧张就瘙痒难耐,还有这儿,瘙得很。”说着,又一本正经地挠了挠脖子。
“哈!那是因为你很久没洗澡了吧。”孟楚怜笑道。
郑能谅指了指CD机,继续开玩笑:“当年我发过誓,它不出续集,我就不洗澡。”
孟楚怜叹了口气:“也是哦,他俩不是约好了六个月再见嘛,怎么一等这么多年也没点动静。”
“这可能性就多了,失忆、绝症、车祸……不小心遇上天打雷劈,穿越到古代去也说不定,再或者,男主回国一查家谱,发现自己和女主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哈哈……韩剧看多了吧!”孟楚怜被他逗笑,不禁也脑洞大开起来,“咦,你看我俩这么边走边扯,是不是跟他俩那一夜挺像的?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他俩的灵魂通过多重世界的辗转投射,附在我俩身上,然后在这西都的街头重逢了?”
郑能谅为她的奇思妙想感到惊奇,一转念又想起片中二人的关系,不免有些尴尬:“你这想象力都可以去当编剧了。”说着,抬手往西一指,岔开了话题:“喏,这边过去一站路就是西都电视台,经常有导演和明星出没,咱们逛过去看看,说不定瞎猫碰到死耗子,就真的打入娱乐圈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拐过街角,眼前一排热闹景象,几十个小摊一溜排开,各种工艺品、风味小吃、盗版光碟,应有尽有。走过这片风景,就到了西都电视台。门前围着一群十五六岁的女生,有的怀抱签名本,有的手握荧光棒,有的高举五颜六色的标语牌,一个个在寒风中东张西望、瑟瑟发抖。他俩走近一看,都没认出那明星是谁,只好一脸惭愧地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就有了意外收获。
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蹲在围墙边,低头不语,身旁泥地里插着一根竹棍,面前摆着一个破盆,压着一张写满字的脏油布,上面讲的是一个足球天才因为在一场地震中奋不顾身保卫国家财产不幸摔断了腿的感人故事。这个场景顿时让郑能谅回想起高中那次晚自习,正要转头和孟楚怜怀旧一番,却见她快步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放进了破盆,更让他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在西都呆了这么些年,郑能谅已非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虽然依旧善良,却不再天真,深知路边这些乞丐的套路,不禁为孟楚怜的爱心感到不值。他委婉地劝道:“其实他并不需要什么施舍来满足需求,他的生活质量说不定比我们高多了。你看这盆里空空的,也就你会施舍他。”
她的回答却很耐人寻味:“其实我们在施舍的时候并不是为了满足他的需求,而是为了满足自己想要施舍的愿望。”
他怔了怔,又提醒道:“可他只是在演戏。”
她便笑答:“那就更应该给钱了,不能看霸王戏呀。”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可你这二十块也给得太多了,以前不都五块十块的么。”
她调皮地耸耸肩:“这不还得考虑通货膨胀的因素嘛,那时候的五块能顶现在二十吧。”
他终于服了:“你还说我一点没变,你自己才是真的固执如初呢,就跟以前一样有爱心有智慧。”
她也不客气:“彼此彼此,你当年不也一口气给了那乞丐二十五块嘛,爱心是我的五倍呢。”
原来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释然一笑,从裤袋里掏出钱包,脱下手套,点了两张纸币,悻悻道:“我的天,五倍,看来这次我也要按比例付爱心了,唉,现金只有四十了,要不先欠六十,下次再补?”
一直低着头的“足球天才”心想赊账怎么行,忙从身后摸出一台无线POS机:“刷卡也行的。”
郑能谅和孟楚怜不禁目瞪口呆,却听得人行道上呼声四起。“赶街的来了!快撤!”“拿来拿来!不卖了!”“闪开!闪开!没刹车!”“哎哟!不长眼啊!压着老子脚了!”“哎你钱还没找我呢!你站住!站住!我去你的!”
一阵鸡飞狗跳的骚动似沙尘暴一般沿路袭来,摔断了腿的“足球天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破盆里的二十元钱,从地上一跃而起,又顺手夺过郑能谅手里的四十元,像一只汤普森瞪羚,欢脱地消失在夜幕中。
就在郑能谅拉着孟楚怜闪到墙边的一瞬间,几十辆三轮和手推车从二人面前呼啸而过,零零碎碎的玩意洒了一地。忽然,一辆手推车被行道树下高高翘起的防护砖狠狠一绊,翻了个底朝天,满车的“秦砖汉瓦唐彩宋瓷”夺路而出,有的碎在地上,有的飞入草丛,有的直扑围墙。郑能谅眼疾手快,扯开外套一弓身,将孟楚怜笼了进来。清脆凌乱的撞击碎裂之声此起彼伏,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和嘈杂的叫骂声。郑能谅松开外套,探出脑袋,眼前掠过一群身穿蓝灰色制服手提伸缩棍的人,迅速消失在人行道的尽头。
“呼!有惊无险,这乞丐的腿脚还真算得上是个足球天才呢。”郑能谅一边感慨一边望向身旁惊魂未定的孟楚怜,只见她左耳后边有一道细细的血柱顺着脖子流了下来,顿时乱了方寸:“呀!你受伤了!”边说边飞快地伸出手去替她止血,却忘了刚才掏钱给乞丐的时候脱了手套。
“别碰!”孟楚怜的声音慢了一步,他的手已摸到了她的伤口。郑能谅也发现自己没戴手套,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要晕了!
奇怪的是,他没有晕,孟楚怜却扑通一声倒下了。
4
四周空无一人,迎接明星的小女生们见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也都作鸟兽散了。凉飕飕的夜风裹着还未消散的烧烤味扑面而来,却无法将郑能谅一片空白的大脑激活,也无法将孟楚怜从昏迷中唤醒。
郑能谅猛地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连忙蹲下去查看孟楚怜的情况。她面色微红,呼吸均匀,脉搏平稳,除了手有些凉之外,并没有什么明显异常。
可为什么她晕了呢?
更令他大惑不解的是:为什么我没晕?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用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反应;又试了试鼻尖,还是没反应;又试了试下巴,还是没反应;再试试……再试就有猥亵的嫌疑了,也不需要再试了,已经可以确定:他与她接触不会开启盗格空间。
“是我的盗格能力失效了?还是她对盗格空间免疫?”郑能谅忽然想起《盗格七律》里说过,与盗格者有血缘关系之人无法触发盗格空间,心中登时一惊:“难道她是我失散年的妹妹?!”随即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这个狗血又可怕的念头甩到九霄云外,同时意识到自己偏离了重点,孟楚怜还受着伤呢!
他轻轻将她的脸转向一边,凑近她耳畔观察伤口,只见洁白如雪的肌肤上插着一块薄薄的碎瓷片,和半截小拇指的指甲盖一般大小,应该是刚才翻车时甩到墙上打碎的瓷器飞溅过来的。伤势看上去不算严重,血已不再往外流,伤口四周被他刚才那一碰弄出了几个红红的指印。他想给她清洗包扎一下,却没有任何工具,也不敢贸然拔出碎瓷片,想来想去,还是赶紧送医院稳妥些,便弯腰去抱她。
“别!快松开!”孟楚怜忽然醒了,惊叫一声,用力挣脱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推开,飞快地站了起来。
郑能谅也吓了一跳,有些语无伦次:“不,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动……就碰了一下,要送你去医院……我不是故意的,你刚才突然晕倒了……”
孟楚怜靠着墙角缓缓蹲下,目光在他和四周景物之间飞快地窜来窜去,双臂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郑能谅愈发感到不安与愧疚,深吸了几口气稳住心绪,然后一边解释一边道歉:“是这样,刚才看你脖子上流血了,我有点慌,以为伤到了动脉,只想着赶紧给你止血,就直接按了上去,没想到把你吓晕了,都是我不好。”
她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止住了。他觉得这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坦诚,让她很难再信任,思量再三,终于决定如实相告:“小孟,认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随便的人,虽然有时说话有些不正经,但对女生一直都很尊重的。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对身边的异性都有意保持一定的距离,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出门就戴手套,夏天也穿长袖长裤,这都是为了避免和她们发生肢体接触,而不是什么洁癖。至于为什么,说出来也许你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