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精辟了!你讲慢点,我记一下。”朱知志从怀里掏出笔记本,兴高采烈地摘抄完语录,一蹦一跳回去向阁主任赣士汇报:“这次游说取得了三大成果:一,郑能谅表明了对裘比轼的立场,把他比作跳蚤;二,他充分肯定了我们的领导地位,并提出了开辟第二战场的战略构想;三,他建议我们都向牛粪转变。”
“牛粪?”任赣士一愣。
朱知志补充道:“是,他先把裘比轼比作牛粪,然后让我们向牛粪转变,我琢磨着他这句话应该是个暗语,意思是不是让我们采集一些牛粪,去偷袭裘比轼?”
任赣士略一沉吟,笑着摆摆手:“非也非也,我这老同学向来喜欢舞文弄墨,擅用比喻。把裘比轼比作牛粪,果然是恰倒好处,牛粪的三大特点他全具备——肥,粘,臭。肥的是腰包,财大气粗,挥金如土;粘的是手段,阿谀奉承,阅女无数;臭的是名声,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哈哈哈!高!实在是高!”
这边郑能谅刚送走朱知志,就被躲在帘子后面偷听半天差点憋不住笑出声的冉冰鸾调侃了一番:“行啊谅仔!小小年纪就被咱西都大学第一大在野党看上了,前途无量呢!”
郑能谅苦笑道:“你都说了,前途无谅,前途跟我郑能谅无关的。我本来也对裘比轼追求的这种‘前途’毫无兴趣,这次参选不过是想替小蓓出出气罢了。”
冉冰鸾说:“咱学校几万人,你想想万人之上的感觉。”
郑能谅不以为然道:“不用想,看看裘比轼就知道了,万人之上,千夫所指。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想当那一将,也不想成为万骨。”
冉冰鸾轻轻鼓了几下掌:“说得好,还是我熟悉的那个浪子,不入俗流,潇洒自由。”
“浪子,”郑能谅一边咀嚼着这个词,一边从桌上的碗里摸出一粒黄豆,又抛回去,看着黄豆在碗中滚来滚去,喃喃道,“不如说是粒子。我们每个人长大后都会成为一颗粒子,选择各自的空间归属,一旦进入某个空间,就要在被设计好的界障内运动,少数粒子还会成为界障的一部分,管束别的粒子,却也逃不脱空间的管束。而我,是一颗拒绝进入任何空间的粒子,不愿在有限的环境下做无趣的运动,只想在没有界障的天地中自由飞翔,偶尔与其他同样自由的粒子摩擦碰撞,迸发出美丽绚烂的光芒。”
3
选举如期举行,竞选学生会会长的一共三个人,除了任赣士和裘比轼,还冒出来一个黑脸大胖子。这位不速之客没有竞选团队,没有准备讲稿,没有语言逻辑,没有洗脸刷牙,甚至都没有睡醒,耷拉着眼皮讲了不到一分钟就吐了吐舌头溜之大吉了。后来才知道此人是裘比轼请来的托,唯一的特长就是长得比裘比轼还要胖,裘比轼想用他来反衬自己的身材其实并不算太胖。
黑胖子的出现对任赣士来说也算件好事,反衬出他的外表形象和个人卫生都不算太差。“不羁阁”之前的游说工作发挥了一定作用,争取到一部分对裘比轼有意见的学生代表,但裘比轼的公关工作更加出色,仗着雄厚的人脉和财力轻松拿下大多数代表。凭借“落差”乐队的影响力,任赣士还吸引来一帮女歌迷,但“不羁阁”一贯来对女生尤其是漂亮女生的态度又让这一优势打了不小的折扣。所以总的看来,裘比轼的支持者在人数和颜值上都明显高于对手。不过,谁的支持者更多都无所谓,因为唱票人、计票人、监票人都是裘比轼的人。
根据竞选规则,学生代表投票结果占总票数的80%,另外20%来自选举委员会全体委员的表决。在投票前的讨论环节,代表校方出席竞选活动的副校长霍熙猊作了简短发言:“裘比轼同学有理想,有品格,有能力,工作积极,才艺出众,总的来说,优点不少,建树颇多。”另外两位候选人也获得了类似的评语,唯一不同的是,对裘比轼的点评中没有出现“但是……”这个部分。委员们当然不会忽视这一细节,于是裘比轼高票连任。
竞选结果当场公布,身为学生代表的冉冰鸾长叹一声:“咳,又让姓裘的得逞了,白瞎了我投给任赣士的一票。”
郑能谅笑笑:“裘比轼当选说明流氓都能当学生会会长,任赣士落选则说明不是所有的流氓都能当学生会会长。”
会长的竞选结果并不出人意料,出人意料的是郑能谅当选了学生会文艺部长。郑能谅原先的计划是通过竞选进入学生会文艺部,让秦允蓓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裘比轼对他的嘲讽,同时也可以利用共事的机会对裘比轼的胡作非为进行制约,哪怕这力量微不足道,也是一种态度。可在竞选现场领教了裘比轼的手段之后,他就发现这计划简直是天方夜谭,第一步就不可能实现。如今被告知当选,他很困惑,更困惑的是,裘比轼还深夜造访309宿舍。
裘比轼一脸和蔼可亲,郑能谅也好客热情:“裘会长?走错门了?”
裘比轼笑吟吟道:“没错,就是找你的。”
郑能谅也露出酒窝:“我一不是领导,二不是美女,找我做什么?”
“哈哈!文艺部长果然幽默过人,你这部长大小也算个领导,这酒窝也比美女好看,不找你找谁?我就是来恭喜你当选的。”
“一场误会,何喜之有?票数肯定统计错了,当选的不可能是我。”
“怎么这么不自信呢?你的才华有目共睹,当选是众望所归。你的演讲热情洋溢,态度诚恳,看得出是认真准备过的,大伙的掌声很热烈。”
“可我没后台。”
“你有工作能力啊,发表过那么多文章,军训的时候还当过板报编辑,那期板报领导们都很喜欢。”
“可我没后台。”
“你有群众基础啊,学校里喜欢你作品的人可不少,你来当的话,《西都风》的销量都会节节高呢。”
“可我没后台。”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是你的后台。”
“那我要赶紧拆台去了。”
“你可真没良心,要是没我这后台,你怎么可能当上文艺部长?”
“什么意思?你搞什么鬼?”郑能谅顿时不安起来。
裘比轼甚是得意:“投票给我的人,当然也会投票给我觉得适合当文艺部部长的人。”
郑能谅没想到竟是裘比轼在暗中帮忙,同时马上意识到这一招的威力:“你真阴险,想让大家都以为我是你的人,把我拖下水是吧?”
“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裘比轼一脸委屈状,“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我发自肺腑地欣赏你吗?何况,看在小蓓的面子上,我也该帮你。”
郑能谅一惊:“什么?她叫你帮我了?”
裘比轼笑笑:“那倒没有,我自愿的,伟大吧?”
“猥琐吧!谁要你帮?我凭自己本事,当不当得上都无所谓,被你耍手段弄上去的还有脸当?这差事我干不了,另请高明吧,不送。”郑能谅把门一甩,转身朝屋里走去。
裘比轼一伸脚顶住门,慢条斯理地替他分析利弊:“这是代表们一票一票选出来的,当初是你自己要参选的,选上了又不当,难道把选举当儿戏?就不怕大家说你玩弄民意?就不怕给领导们留下个恃才傲物的印象?”
郑能谅想想真的挺麻烦,回过头骂道:“卑鄙!你到底什么居心?把我弄到文艺部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
“笑话,没好处的事你会干?”
“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不就是因为小蓓嘛。优秀的姑娘人人喜欢,那都是私事,可文艺部长这事是公事,你不能因为私事上的矛盾就把公事都往坏处想。”
“不,我们之间的矛盾不只是小蓓。”
“啊?还牵扯了别的女生?”
“不是女生。”
“男的我一般不碰的。”
“一般……还真碰过啊?”
“……这跟又你没关系,除了小蓓,你我之间还能有什么矛盾?”
郑能谅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三观不合。”
裘比轼愣了下,不以为然地哈哈一笑:“三观不合?生辰八字、属相星座还不合呢!又不是相亲,谁要跟你合?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去不去是你的事。”说完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金表:“我还有事先走了,想清楚了再决定哦!记得代我向小蓓问好。”
当晚的卧谈会上,郑能谅向众兄弟征求意见:你们说我到底去不去当这个文艺部长呢?
霍九建:常言道,鸟惜羽毛虎惜皮,为人处世惜脸皮。千万不能去!
谷二臻:常言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倒灶喝凉水。不去白不去!
冉冰鸾:常言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去了也白去!
华泰崂:常言道,行乐及时时已晚,对酒当歌歌不成。白去也要去!
阚戚智:常言道,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爱去不去!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是听天由命。”郑能谅说着抛起一枚硬币,落定,国徽朝上,当即宣布:“我去!”
霍九建问:“你这是句口头禅还是要去上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