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晃了晃脖子,“别问了,从昨晚到现在没睡,输了八千。”说完拆开烟抽,“丽丽今晚有空吗?”
老丈人笑着摇头,“没空。”
来人又问,“谁的新郎?”
老丈人指了指我,来人就回头看我,我也抬头看他,那是一张凶狠的八字眉脸,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社会大哥。他嘴里斜叼着烟,乜了我一眼,然后对中年男人道:“这小身板能把丽丽伺候好吗?”
中年男人不答话,只是笑。我却听出了八字眉话里的挑衅意味,不过我懒得搭理他。
八字眉见我不接他话茬,又抽一口烟问,“莎莎几号出阁?”
中年男子答:“八月十五。”
八字眉吐口烟,“靠!还有两个月。”然后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放在冰柜上,“那提前说好了,莎莎开红归我,其他人谁都不行。”
中年男人还是笑,不做承诺。
八字眉似乎不高兴,“行不行给句话啊。”
中年男人道:“到时再看,现在的事情谁能说准。”
八字眉又一声靠,叼着烟走,经过我身边时呸了一口,唾沫吐在我边上。
这是他第二次挑衅,若这是在我老家黄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但这是西莞,我只能不作声。
那边,马飞正在打最后一杆,没注意到这边情形。
丰满女人似乎看出我在忍耐,从冰柜里面取出一瓶冰水走来对我道:“别跟他一般计较,他是这里有名的烂仔。”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听到烂仔这个词,但并不太明白这个词里的含义,接过冰水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用冰水紧贴我肿胀的脸。
其实我不跟八字眉计较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的心思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挑衅,完全放在另外一件事情上。
那就是,这一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他们说的样法,似乎这两人就是夫妻,他们生了几个女儿,有叫丽丽的,有叫莎莎的,还有一个先前露过面,但不知道叫什么。
另外,从八字眉的话语里能听出,那个叫莎莎的似乎还是姑娘,但是破瓜的日子已经订好。
如果真是这样,我就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竟然带着自己女儿出来卖?
这样的父母已经不能称之为父母,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响起喇叭声,是一辆黄色中巴校车,一个模样俊俏的小男孩从车上下来,背着书包快速跑来,就见丰满妇女和中年男子都是眉开眼笑,抱着男孩左右亲亲。
看到这一幕我更气了,原来是重男轻女啊。
这时门帘子一掀,一个清凉靓丽的妹子出现,约莫十七八岁,穿着抹胸热裤,腰肢只有盈盈一握,双腿却拉的老长,脸型消瘦,面容清秀,打眼一看有种黄蓉的那种古灵精怪感,出来也不说话,而是抱着小男孩亲了一口,问道:“谁要煮鸡蛋?”
丰满的女人用下巴点了点我,“他哦,今晚的客。”
那妹子就转脸来看我,眼神里都是稀奇。
打台球那边有人吹起流氓哨,还有人在那边喊:“丽丽老婆,你起床啦。”
原来她就是丽丽?
难怪马飞和八字眉都念念不忘,果然生的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
丽丽显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而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轻声问,“你这是跟人打架了吗?”
我点点头。
丽丽就笑,“进来吧,我给你用鸡蛋敷敷。”
我转头看马飞,他扶着台球杆对着我挤眉弄眼,“进去吧,过了今晚,你也是老丈的女婿了。”
台球桌旁边的其他年轻人都看着我笑,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屑。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丽丽小手一拉,我就呆呆地跟着走了。
进去门里光线变暗,首先入眼的是几件破旧沙发,中间一张黑色大理石茶几。茶几上摆了几盘菜,分别是生菜,空心菜,鸡腿,炒蛋。
先前出来那个大美女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吃饭,她的碗里只有几根空心菜。
另外还有一个大概十三四的小姑娘却坐在一个坛子上,见我进来瞪着大眼睛看,似乎很好奇。
我心里其实对她也很好奇,好奇她是不是八字眉口里说的那个莎莎,如果是,那这家人的父母就真的该遭天谴。
那女孩撑死不过十四岁,事后才知,莎莎天生娃娃脸,实际年龄大许多。
还有桌上的菜,我看到鸡腿是满满一盘,青菜却快被吃光。这表示什么?几个女儿只能吃青菜,鸡腿是留给儿子的。
瞬间,我对门外的夫妇两个表示出极端的厌恶。
丽丽没有留给我太多的观察时间,麻利地从锅里夹出几个鸡蛋,然后拉着我进里屋。
前两个门口紧闭,看来是其他人的房间,丽丽进的是第三个门,里面的装饰家具截然不同。首先墙上贴满了粉红色的壁纸,地上也铺着木花纹的地板,床是大红图案的席梦思,梳妆台也是赞新流行的款式,桌上还放着一台三星电视,最为显眼的,是墙角处做了一个椭圆形的透明玻璃罩,里面有一个大浴缸,比外面的环境不知好多少倍。
进门之后丽丽就把门关上,然后对着我笑,让我坐在床上。
她说,“你先躺下,我帮你消消肿。”
说着,她就拿着鸡蛋磕烂,熟练地剥皮。
我坐在床上内心忐忑,思想在上与不上的问题上摇摆不定。
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欲望,我决定克制自己的冲动。
我问她,“你今年多大?”
丽丽说,“十八。”
我哦了一声,十八啊,那就表示成年了。
这一刻,我忽然莫名地心发慌。
第10章 一夜夫妻
仿佛猜出我心中紧张,丽丽偷偷地笑。我问她笑什么,她却不说,只是将剥光扫净的鸡蛋轻轻放在我脸上,慢慢地滚。
鸡蛋上面尚有余温,烫在肿胀的地方有活血消淤之功效,鸡蛋光滑细嫩,和肿胀的皮肤接触感觉也是极好的。
我已不是不经人事的少年,也知道此刻丽丽的身份,按说此刻应该可以大胆一些,无奈就是提不起兴趣,只是乖乖躺在床上,静静欣赏她的脸。
在柔和的白光映照下,丽丽的侧脸浮现出神奇光华,我能看到她唇上有极其细小的绒毛,在鼻息的鼓动下轻轻颤抖。
或许是我的目光过于专注,丽丽的大眼眨了眨,好似调皮的猫儿一样,“我脸上有花?”
我笑着摇头。
“那你看的这么认真?”
“还不是因为你漂亮。”
丽丽闻言撇嘴,“漂亮有什么好。”
“好看呐。”
她再次撇嘴,“好看有什么用,爽的又不是自己。”
这话倒是稀奇,瞬间把我逗乐,同时也感觉丽丽亲近了一些,不像方才两人之间陌生,如同没有灵性的死物。
“老板和老板娘是你的亲生父母?”尽管我能猜到事实,但就是忍不住想问,我想听听当事人的回答。说到底我还是不相信世界上有亲生父母带着女儿做小姐的事件发生,因为这种事对我而言是不可思议的,直接打破了我对人情世故的传统认知。
“是啊。”
丽丽的回答很干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仿佛是在诉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她接着说,“我爸爸大前年做工摔断了腿,妈妈就带着我和姐姐妹妹弟弟来这里,原本以为能要到赔偿,结果钱花完了也没要到一毛钱,爸爸还在医院,妈妈只好去卖咯。医院要钱要的急,妈妈凑不够钱,姐姐也卖咯,至于我呢,纯粹是无聊,有个老板愿意出一万,那我就卖咯。”
丽丽讲话的同时,手上的鸡蛋依然在我脸上滚着,但我此时根本感觉不到鸡蛋,只感觉到莫名的憋屈,愤怒,又带着些没来头的同情。
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听上去是个悲伤的故事,但在丽丽嘴里却显得若无其事,我甚至怀疑丽丽是在骗我,但看她讲话的神情姿态又感觉不像。
一切都那么意外,但听上去却又很正常。
“所以说,你们都是自愿的?”
“不然嘞?”丽丽笑着看我,把手里的鸡蛋放下,又拿起另一颗。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被逼的。”我呆呆地说。
“对呀,也可以这样说啊,我的确是被逼的。”
这个我就不明白了,问她,“刚才你明明说你是因为无聊,才自愿卖的。”
丽丽道:“对呀,我生活在这个地方,妈妈卖,姐姐卖,隔壁邻居全都在卖,整条街的女孩子都是卖,只有我一个不是,你说我会不会无聊?”
这话倒是说的新鲜,我原本还以为天下间的鸡婆都是迫不得已才跌入深渊,没想到还有主动投身到这个服务行业的。
多年后这个行业有了个新的代名词……失足妇女,但从今晚的对话看来,这个行业里的从业人员不仅仅是失足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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