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红说:“我在公交车上。”
严理文说:“把客人送回家了?”
干红说:“送回去了。”
严理文说:“没啥事儿吧?”
干红说:“没事儿,他没喝醉。杨叔,你在哪儿?我去你那儿?”
严理文说:“我在出租车上——刚送一个客人往——华连返,咱在华连大堂汇合,看能不能再干两单。我看一准能行,今天礼拜几?客人还挺多的。我往出走的时候,又有两个要‘代驾’的,有个女的,喝得够呛,站都站不住了……”
干红把手机关了。严理文就是这样,扯起一个话头就没完没了的。
严理文不知干红嫌他啰嗦故意把手机关了,以为是意外掉线,就又打了过去。
干红一看是严理文的手机,舌尖抵住上腭,发出“嘁”的一声,任凭手机去响,也不接,也不关。
干红的手机铃声是美*歌《勇士之歌》,声音还很大。这首歌国内很少播送,就很少有人听到。加之它大气,粗犷,带有血腥味的风格,使人感到震撼,兴奋,甚至是恐惧。车厢里人声被压了下去,报站的机械女声显得那么苍白、乏力。当唱到“we‘readsofourtanks。(我们还要掏出他们的五脏六腑来润滑我们的坦克履带。)”时,甚至有些阴森。
人们都往干红这边看。干红不理会,拿着手机的手的食指伸出去,勾住公交车的吊环,另只手握住一只椅背,压着头闷着,像是忍受极大痛苦似的。
到了华连中心大酒店,干红伸手去推旋转门,后边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严梅。干红就展臂绕着严梅的肩搂着她走进旋转门。严梅问干红:“怎么样?客人没耍酒疯?”
干红说:“一般不会。开的是他的车、他还在车里,他不想活了他耍酒疯?”
严梅说:“就怕喝酒了,意识不清楚了。”
干红说:“意识不清楚的,都睡;借着酒气儿闹人的,你一个大嘴巴扇过去,他就老实了——谁没喝过酒啊?那点事儿不溜清楚(非常清楚)的吗?”
严梅说:“我说没事儿,我爸非说不行——要不我就顶个‘岗’了,我爸说啥也不让!”
干红扭过头看严梅,说:“我看你呀,好好把你那魔术练练,整出点名堂来——哎,你在车上给我表演的,就挺好的,哪天和电视台联系联系,再整两个,组织一个近景魔术节目。”
严梅说:“再练一段吧。等李老师回来,看咋整。”
两人来到大堂吧桌旁,坐了下来。干红说:“哎,小梅,在车里你是咋变的?再变一个,我看看。这次你的手把真快,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严梅去口袋里掏那块小手绢,半路却停下了,冲干红后边微笑着。干红回头一看,见被她先前弄成一张“关公脸”的服务生,端着一杯饮品走了过来。
服务生走到他们桌旁,把那杯饮品放在严梅跟前,说:“欢迎‘大魔’光顾!这杯‘冲绳黑糖奶茶’是‘幻帅’专门为您调制的,希望您喜欢!”
严梅向吧台望去,举起手来摇了摇。吧台里那个小伙子也抬手用两个指头摇着,算是回应。
严梅收回神儿来,指着干红对那服务生介绍说:“这是我小红姐。”
干红做样子欠欠身,说:“干红。”
服务生中世纪绅士样地躬一下身子,说:“领教过,干姐。”
严梅说:“你们认识?”
干红想说,又不知怎么说好。
服务生说:“干姐,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就不应该轻饶了我们这些小男生,该批评就批评,该损就损,我们这些小男生,没有一个不是蹬鼻子上脸的。”
这话听上去像是说别人。
严梅愣愣地看着干红。
干红斜上去看一眼那服务生,把手伸给了他,说:“我很欣赏你的坦诚、直率和勇于把解剖刀对准自己的鲁迅精神。”
服务生松松地握了一下干红的手,说:“干姐,我们这一小圈儿,象《水浒》里好汉似的,都有个绰号,我也给您起一个吧?”
干红绷住了脸,以为他要出言不逊,说:“噢,起个什么?”
服务生说:“‘大侠’,怎么样?”
干红说:“‘大侠’?好,我喜欢!你叫什么?不是都有绰号吗?”
严梅抢过话说:“他叫‘坡义’!”
严梅说完用手掩着嘴咯咯地笑,笑中说:“这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
服务生说:“‘坡义’怎么了?老一辈为了孩子好养活,给孩子都起个别人听起来不雅的名字,什么‘狗剩子’、‘歪瓜儿’呀,到阎王爷那儿,阎王爷一听这名字都不要!”
严梅说他叫“坡义”,干红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经他这一番话,干红明白了:“坡义”原来是拼音,他叫“屁”!
干红笑了,又看了服务生一眼。不是哪个哲人大家说过,这种敢于自贬自抑的人,一般都是坦坦荡荡,具有无所畏惧精神。起码有幽默感。就对“坡义”说:“你记住了‘坡义’,姐交定你了!”
严梅瞪着惊讶的眼睛说:“我很少听小红姐这么说过呢!‘坡义’!”
“坡义”说:“那我表示一下呗——‘大侠’,来一杯什么?”
严梅说:“当然得符合‘大侠’身份了!嗯——来一杯‘伯爵’吧!”
“坡义”说:“好嘞,一杯‘伯爵养生奶露’。”
“坡义”说完,转身走向吧台。
干红和严梅相视而笑。
第5章 我是“黑的”,“黑代驾”
严梅说:“别看他是个服务生,但他是这大堂吧间的灵魂人物,那个‘幻帅’,与其说是老板,不如说是收银的。”
干红说:“他们送这一杯送那一杯,还能收着银吗?”
严梅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说:“有几个咱俩?再一个,咱往这一坐,叫什么?叫‘站脚助威’。哎,这才怪呢——哪会儿都是,我往这一坐,不一会,就有人来坐;我喝饮品,别人也要。你说怪不?”
干红说:“你是‘引子’、‘托儿’。”
严梅说:“可能吧。我还用他们新推出的饮品变魔术,就当免费品尝了。”
干红说:“你还说,老板只是收银员呢——让你变魔术推销他们饮品主意,肯定是老板的主意,而不是‘坡义’。”
严梅说:“你说错了,还真是‘坡义’的主意。”
两人说着话,干红看见从旋转门走出一个小伙子,向这边看了一眼,就猫跳着跑了过来,来到严梅身后,用双手蒙住了严梅的眼睛。严梅怔了一下,笑着说:“‘让我猜猜你是谁’呗?”
小伙子示意别人不要出声,他也不松手。
严梅说:“mary?sunny?ivory?就是不说谢小双!”
严梅的后几句是唱出来的,就是用《我悄悄地蒙上你眼睛》的曲调。
小伙子叫谢小双。谢小双笑了,并松开了蒙严梅眼的手。一扭身,坐在严梅旁侧的藤椅上,笑嘻嘻地对严梅说;“你们出几趟了?”
严梅说:“一趟。你怎么才来?是不是又挨罚了?”
谢小双瞪起了眼,说:“罚?!谁敢罚我?罚我?我,我给她跪下!”
严梅对干红说:“小双可是个模范丈夫了,把他夫人哄得,啥似的。”
干红咧嘴一笑。算是和谢小双打了招呼。干红心里想,谢小双看上去年岁不大,十八、九的样子,怎么就结婚了?
正在这时,“坡义”把“伯爵养生奶露”给干红送来了,放在干红面前,很客气的说:“‘大侠’请慢用。”说完,转向谢小双,说:“‘顶立男’,您来杯什么?”
谢小双拔直上身,说:“威士忌。”
严梅倒抽了一口冷气,说:“你不想给人开车了,敢喝酒!”
谢小双说:“喝点儿酒,车开得稳!”
严梅说:“你可得了吧!”
干红知道谢小双是和严梅逗趣儿,严梅心眼实,信以为真了。就不去管她,对“坡义”说:“弄一杯清爽的给小双,算我的。小双,几年驾龄了?”
谢小双忙坐正身子,有些羞赧的说:“两年。实际我开五年了,那是在码头里开,不用证。我现在的证,也不是正规学的、考的,我叔找的人。”
说完,谢小双就转向严梅,指着干红问严梅,说:“这位大姐……”
严梅说:“小红姐。”
干红向谢小双伸出手,说:“干红。刚入这个道儿,兄弟以后多多照应。”
谢小双握了一下干红的手,说:“好说好说。”
严梅在一旁扑哧一下笑了,说:“我听着怎么象电视剧里的台词呢!”
这话听着是有点假了假气的,起码显着不怎么真诚。这是干红最忌的。干红的脸就有点儿胀。好在这时楼上餐厅服务生小跑地来到干红他们跟前,看着他们三个人说:“有客人要‘代驾’,那位师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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